她说?完,大抵是觉得累,回过脸来,腰一塌,便趴在了桌子上,一双水光潋滟的笑眼,盈盈地望着谢玄奚:“你今日是不是也和?人在这里吃酒?”
谢玄奚垂眼,目光落到她腕上的白玉镯上。白玉镯柔腻如羊脂,却?不及她皓腕凝霜。他声?音微低,像叹息似的,唤采棠:“将醒酒汤放在这里吧。”
她不喝也没办法。
总不能强逼。
他说?完,又去看崔宝音。
她趴在胳膊上,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神色困倦,俨然是想睡觉了。眉眼间还洇着潮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醉酒的缘故。
谢玄奚刚想开口说?话?,却?见?她眼睛一闭,竟就这么睡着了。
谢玄奚一怔,摇了摇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幸亏是他在这里,若是换了旁人,她该怎么办?
不过好歹是睡下?了。
待醒来,醉意也就该消得差不多了。
他作势要?起身,谁料刚一动作,崔宝音便像是有所?察觉般皱了皱眉。
谢玄奚又想叹气。
这些天?来,他叹气的次数,恐怕比往前二?十三年加起来还要?多。而细究源头,也不过是面前这一尾春鲤。
他重又坐回去,就着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写了张字条,交给?近旁的采棠,示意她拿出?去给?苍叙一观。
方才自家郡主皱眉的样子,采棠也见?着了。见?这位冷面菩萨似的谢大人又坐回去,她心下?微诧,觉得他似乎也没有素日里在她们郡主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不近人情。
呈了字条送到门外,对上折萱担忧的神情,她想了想,还是将房内情形道出?:“郡主睡着了,谢大人……正守着她。”
一旁展开字条,看见?自家公子上面写着让他回府去取书卷案宗的苍叙闻言:“……?”
他就说?,怎么公子早前还说?要?去定国公府上,现在又一副打算在望江楼久待的样子。
啧啧啧,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崔宝音起先是?趴在桌上?睡,她对这事有点依稀的印象,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到?雅间?里屏风后的小榻上?去了?,顿觉疑惑,瓮声瓮气地开口:“我怎么在这儿?”
她说完,从屏风后绕出来,看见谢玄奚,他还像尊菩萨似的坐在桌边,桌上?堆满了?他的书卷案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进了他的书房。
谢玄奚听见她问话,停笔抬眼?,端详着她的形容,面色仍旧是?微红,如云的乌发被?挽成髻,因睡了?一觉的缘故,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除此之外?,倒没什么不妥,就连那双眼?睛,也明亮清朗了?起来。
“郡主酒醒了??”
崔宝音点了?下头,想起来裴信姝和贺初窈还在等着自己,慌忙双手托着发髻就要往外?走。
嘴里还念念有词:“完了?完了?我?和她们说去去就回,现在都多久了?,她们一会儿准要生气……”
采棠见状,连忙上?前轻声与她道:“平阳郡主与贺小姐情知?您吃醉了?酒,并未催促。还说要等您酒醒了?再一道去香云居。”
崔宝音仍旧急急忙忙:“那也不能让他们等那么久呀!”她说完,从采棠身前歪过头望了?一眼?谢玄奚,“我?先走啦,谢大人下回见!”
谢玄奚抿着唇,不发一言。待她走后,他才轻叹一声,看向苍叙:“走罢。”
苍叙惊住。
他家公子在这儿等了?这么久,不是?有话要和郡主说?怎么现在一句话都没说成就要走?他家公子也不是?锯嘴的葫芦啊?
“这就走啦?”
谢玄奚已负手行到?门前,听见这话,他微一颔首:“那你?留下来。兴许望江楼里正缺个跑腿打杂的伙计。”
苍叙顿时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桌上?散乱的书卷案宗来。开玩笑,谁想留下来?反正不是?他!
这边崔宝音回了?雅间?里,一见着她,裴信姝便闲闲放下手中茶盏:“不是?说去去就回?”
崔宝音双手还托着发髻,闻言亲亲热热地挤到?两人中间?,声音绵软,底气不足:“那、那谁能想到?我?还睡着了?呢?”
这一睡真是?什么事也耽误了?。
贺初窈没好气道:“就说了?让你?少?喝点,你?还不信。”
她与裴信姝都只?敢沾沾嘴,唯独崔音音尝了?一口,觉得没什么酒味儿,又酸酸甜甜的,便喝水一般将整盏酒酿都喝了?个精光。
崔宝音吐了?吐舌尖:“下次不会了?嘛。”
她让折萱过来重新替她挽了?发,才拉起两人出了?望江楼,乘上?马车,往香云居去。
到?了?香云居,裴信姝同贺初窈挑了?许久,最终挑中一匹卷草鹿纹暗花纱,她送给外?祖母,贺初窈送给母亲,她又挑了?几匹像凤穿牡丹织金锦之类的料子,预备送给几位舅母。
卷草鹿纹做成了?团花的样子,卷草为?框,白?鹿在中,又有佛手,仙桃作衬,用来送长辈是?再合适不过。
两人自个儿又挑了?两匹料子,最后一并让晴娘记好,说是?晚些时候回了?府让人来取。
崔宝音为?了?赔罪,又带两人去逛了?一回揽翠阁,最后才分别送她们俩回了?府。
先送了?贺初窈,再送裴信姝。到?定国公府时,她一眼?便见得外?头停了?辆马车,那外?头驾车的车夫她也见过,正是?在春浦山上?时见着她摔了?个狗啃泥的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