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晶接连几日神龙见不见尾。
晨曦初露便出门,暮色四合仍未归,那间名为“晶晶花苑”的花店,仿佛被她遗落在城市的角落,徒留一室芬芳与日渐堆积的寂寥。
不知不觉间,苏馨倒成了这方天地临时的守护者。
她正埋头整理花束,指尖拂过娇嫩的花瓣,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空落落的位置——
蒋晶惯常工作的地方,似乎还能看见她低垂的侧影。
…一种沉甸甸的预感,像冰冷的铅块坠在苏馨心头,挥之不去。
她太了解那位好友,骨子里近乎偏执的倔强。
若非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她绝不会轻易向朋友开口求助。
这几日的沉默和神秘踪影,都令苏馨隐隐担忧,怕那倔强的身影陷入什么无法言说的泥沼,或是……一头撞进了某个避之不及的凶险旋涡。
“不必担心,”苏馨对着满室寂静的芬芳低语,更像是对自己摇摇欲坠的安慰,“我晶姐……在陆地上是无敌的。”
声音轻飘飘的,落在冷清的花店里,没有激起一丝回响,反衬得四周更加空旷,寂寥无声。
…
黄昏如同一只疲惫的巨兽,缓缓吞噬着白昼最后的光亮。
街角的“晶晶花苑”,在渐次浓稠的暮色里,像是一只被遗忘的玻璃匣子,折射着天际残存的几缕微光,脆弱而孤寂地悬在城市的喧嚣边缘。
苏馨跪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指尖拈起最后一支亭亭玉立的百合,小心翼翼地插入剔透的水晶瓶。
花茎入水的轻响之后,却是另一声突兀的轻叩。
“嗒。”
一滴温热的泪,毫无预兆地坠落,砸在洁白的百合花瓣上,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出细微却惊心的声响。
又哭了。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手背,蹭过冰凉濡湿的脸颊。
明明已竭力不去想那个人,可思念与尖锐的痛楚,总在心防松懈的瞬间,化作淬毒的藤蔓,猝不及防地缠绕上来,狠狠绞紧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此刻,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揪痛,再次攥紧了她。
昏黄的光线斜斜穿过橱窗,将花影拉长,投下摇曳的暗痕,仿似起舞。
蓦地,一片深灰色的衣角,在玻璃窗外一闪而过!
苏馨猛地起身!仓促间,白瓷般的手腕撞翻了工作台上的花剪。
“哐当!”
剪刀坠地,溅起几片殷红的月季花瓣,好似零落的血点,刺目地散落在冰冷的地面。
叮铃铃——
玻璃门被推开,悬挂的风铃出清脆而突兀的撞击声,打破了死寂。
门外的身影尚未完全清晰,苏馨却觉得周遭的空气瞬间冻结凝固了,连那风铃的余音也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封住、掐断。
“好久不见,苏馨。”
来人抬手,将指间猩红的烟蒂,精准地按熄在门旁铜制的灭烟器里,动作熟稔得就似刻入骨髓的本能。
苏馨不喜烟味,那人便曾立下不容置喙的规矩,不许任何带烟味的人靠近她身边十步。
但此刻踏入花店,带着一身冷冽雪松与淡淡烟草气息的男人,并非是他。
是刀子。
他穿着一件仿佛从夜色里直接裁剪下来的黑色风衣,衬衣领口别着一枚造型独特的花瓣状镂空领针,在顶灯下闪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地上的花剪犹在微微颤动,映着他沉稳得如同丈量过距离的步伐。
苏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住了身后冰凉的保鲜柜门,寒意瞬间透衣而入,直抵心尖,冻得她指尖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颤抖,像被揉碎的薄荷叶:“他……让你来的?”
墙上,欧式挂钟的指针,正指向六点半,出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敲打着沉默。
刀子没有立刻回答。
他拢了拢风衣敞开的衣襟,那股混合着冷冽与烟草的气息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侵占了原本清甜的花香。
他伸手探入衣兜内袋,抽出两张薄薄的纸片——是机票。
“你知道的,他不会违背你的意愿…”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平直得像一条冰冷的铁轨延伸至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