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太渊山庄。
“龙宫盏,你是如何练剑的?”雪花芙蓉背靠着一棵榆树。
年轻人们正玩着投壶的游戏。嬉笑声在宁静的山庄里回荡,乐正峥坐在湖边,等待着柳龙泉为他重铸的双剑。
“我第一次摸到剑柄的那一夜,我就用它杀人。那是一场很小规模的战争。”龙宫盏道,“我用了两次呼吸的时间,就做好了杀人的觉悟。”
“很难想象吧,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在战场上挥着剑杀人。他的脸上沾满血污,却没有做出任何一个正常孩子该做的事情——尖叫、哭泣”
他只是在想方设法,将剑锋捅进敌人的咽喉。他观察每一种出剑角度的收益,把凶暴的敌人当作练剑的木桩。
他拥抱世界的残酷之时,终于摆脱经年的痛苦。
那一天皇宫的宴会上,奕离蒙着眼,牵着母亲的手,穿过诸侯列座的锦席。他向那些曾向他扔石头的人卑躬行礼,听着奕氏诸王对他惺惺作态的“惋惜”。
孔雀王府是一座牢笼,禁锢了奕离的童年;换来它一年年安宁存续的,是一个孩子的尊严。
他要用敬语回应同龄人的唾沫,他要用蜷缩的身体抵御飞来的石子,他要用眼前的一片黑暗,偿还自己与生俱有的原罪。
奕离从没有想过去“练剑”。他只知道,他找到了一个能令人畏惧的东西,让他找回曾经丢掉的尊严。他不是要保护谁,也不是要杀死谁——他的剑和他的尊严一样,是龙宫盏奕离的一部分。
没有手中剑,他或许无法堂堂正正活在这个世上。
“没有人应该生来带着罪或使命。”乐正峥忽然说,“只有爱与祝福,才配加诸于新的生命。龙宫盏,你是个太过善良的人,没有去报复曾伤害你的人。”
“你为什么知道我没有去报复?”龙宫盏弹着剑。
“一个复仇者,和别人的气质是不一样的。”乐正峥拍了拍他的肩,“龙宫盏,有时候人就该丢掉善良,才会变得真实。”
那之后第三年,龙宫盏在龙觉津之下与乐正峥重逢的时候,他感谢了乐正峥的教诲。
倒映城祓若之中,他果真丢掉了善良,手刃了他仇恨的人。那种感觉让他脱离凡世的约束,找到了作为生命的真实。
那三年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为自己而活,快意恩仇这是我没能做到的事情。”乐正峥道,“希望有一天我们能抛开一切,痛快地并肩作战一场。”
鹿鸣王夫诸俯视着大地。龙宫盏知道,十多年后的今天,他们不仅没能抛下一切,甚至还背负了更多。
虚无长生殿逼退灭蒙,龙宫盏凝视着上方的战场。圣者之间长达数年的缠斗,终于要达到真正的高潮。
乐正峥悬浮在法天象地之前,一双白眉如鹿角分叉,随风微扬。天人之姿,圣者之,面对进化法则加持下的雷狰,依然是纤尘不染。不落下风。
灭蒙停驻在十里之外,没有再向龙宫盏出手。她盯着龙宫盏手中的帝落剑石泣,若有所思。
雷狰的双眼,被赤金双色的雷霆充斥。他举手投足散出暴烈无匹的气息,仿佛一个歇斯底里、要毁灭一切的狂徒。
因兽性而扭曲的后肢,已经无力支撑他的躯体。这愈接近野兽的形态,代表了雷狰的“真怒”。
所有牵绊乐正峥与龙宫盏的东西,他都不在乎。所谓荣辱、廉耻,爱憎与生死,都不过是通往毁灭道路之上的,小小的曲折。
当掌控愤怒的暴君投身愤怒,这世界唯有以颤抖,回应他的刀锋。
“天变地异——”
雷狰吐出真言,霎时间雷霆震怒,风云变幻,钟山的幻影如海市蜃楼显现。那座传说的高山被无名力量轰击得伤痕累累,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