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花费无数精力,来窃取一件还没被验明正身的紫砂壶呢?
所有知晓内情的人,包括林言和路成荫,都被民警反复盘问,可更为诡异的是,能有可能作案的学校保安和校工,经过排查,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盗窃发生的那天,距离路成荫牵头的中外学术讨论会开幕,仅剩不足一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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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已经尽量封锁来降低负面影响,可在大学校园这种流言的温床,种种猜测在社交网络上越传越多。
更添乱的是,路成荫的情绪,被这次变故彻底击垮了。
星期六一大早,林言正衔着根烟在厨房煮奶茶,一个电话打乱了他一天的安排。
林言看着屏幕显示的号码,把头发一通乱抓:“妈的,还有完没完了!”
离南大最近的惠民区公安局,民警们刚刚交班。
还没进门,透过大厅的玻璃外墙,林言就看见里面一名衣着邋遢的瘦高个子男子在大吵大嚷,手指咚咚地敲着柜台。
刚推开门,却率先听见值班小民警尖锐的声音。
“说了多少次,没有权威部门的鉴定结果,我们很难判定损失,只能尽量要求上面派人,您这说值一个亿两个亿就要我们全勤出动,那要是您一张口说值几百亿,我们还得申请部队支援了?”
“我们不是万能的,现在专案组日夜颠倒的连轴转,您回去等消息,有了线索,肯定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您这样天天来闹天天纠缠,占用有限的警力,也影响我们的日常工作,我们很为难……”
路成荫声音嘶哑:“你们去查,去查韩岳川,去搜他家,肯定在他那儿!”
林言叫了声路老师,小民警看见他,如蒙大赦:“您是家属吧?快快,把人领走!”
几天不见,路成荫像换了个人,双眼布满血丝,头发蓬乱,满脸胡渣,原先朴素却干净的衣服沾满油污,大约天天在外奔走,根本来不及换洗。
不顾他的挣扎,林言搀住他的胳膊往外走,对民警道歉:“我送他回去。”
“这哪是大学教授,分明一神经病……”民警在身后议论纷纷。
自从阿颜的事之后,林言对这种独居怪人的家隐约有些抵触。
路成荫住在学校的旧集体宿舍楼里。
这栋宿舍楼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最初是学校给新来的单身教工提供的一项福利住房,后来随着时代发展,高校的门槛和薪水越来越高,新进的年轻讲师也都更愿意自己租房子,这栋老楼也就没什么人了。
然而,比起楼道的阴冷敝旧,路成荫的家,宛如一座小型档案馆。
四五十平方米的家里,被书架和陈列架塞得满满当当,所有能放东西的桌台都堆满了书,狭窄的走廊被两侧一人多高、摇摇欲坠的旧资料和报纸挤得转不开身,就连露出的一丝墙壁,也贴着白纸,密密麻麻的做了笔记。
早期的资料早已泛黄,角落里堆积如山的书刊上,落了厚厚的灰尘。
林言扶着路成荫,小心地穿过“客厅”,生怕一个趔趄,周围的书山就要轰然倒塌。
与书籍的混乱大相径庭,靠墙的一排排陈列架一尘不染,封存着至少数百只形态各异的紫砂壶,每一只都饱满莹润,壶身上的水迹还尚未风干。
看得出,收藏者在它们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
林言废了好大的劲,才在这间“档案室”里找到一间勉强称得上是卧室的房间。
路成荫嚎叫了一路,已经耗尽体力,到家后异常的驯服。
林言把床铺清理干净,勉强在杂物里开辟出一块能睡人的位置,扶他躺下,然后拧了热毛巾给路成荫擦脸,帮他脱外套时,林言碰到了他根根分明的肋骨,像摸着块火炭,飞快地缩回了手。
“你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林言去厨房翻找半天,只找到一大袋压缩饼干和成箱的泡面。
他一手拎一只袋子,对路成荫喊道:“你平时就吃这个?”
路成荫不说话,大睁着无神的眼睛,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短短几天,他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像个刚被收容的流浪汉,哪还有一丝初见时仙风道骨的样子?
林言凑到他跟前,只听他不断念叨着:“壶……第一把供春壶,没有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冲口而出:“壶什么壶,你这样有用么?你把自己作践死了,壶就回来了?”
路成荫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死灰一般,半晌抓住林言的手,沿着眼角淌下两行清泪。
林言给萧郁打电话,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哥,想想办法吧,要再没线索,这人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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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经过大风大浪,按他往常的性格,对路成荫这种敌人未现身,自己先阵脚大乱的性格很是不屑,然而当晚上回到家,萧郁给他被抓伤的手背涂红霉素时,他一句也没抱怨。
“这两天你要有空就去店里盯着点儿,我还得去给路老师送饭。”
萧郁笑笑:“你不烦他了?”
林言叹了口气:“本来是真烦,今天看见他住的那地儿,就只剩敬佩了。”
萧郁道:“在这个时代,仍有人一生只专注一件事,确实值得敬佩。”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
尹舟跟着他家老爷子出了趟国,带回来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