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驸马今日……没给桑枝丢人吧?”
裴驸马轻扬下颌,瞧着终于不再强忍笑意的暗卫,颇为自得地问道。
幸亏那姓陆的做了亏心事经不起激,否则,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打走这些烫手山芋。
不过,他也并非全无收获。
这些人,明面上是想往桑枝身边塞人,实则是在试探桑枝的立场。
他想念公主殿下了。
若她在,这些纷扰算计,或许便无需他这般绞尽脑汁、勉力周旋。
他只需哄她开心便好。
可她不在了。
要不……
等这番风波过去,待桑枝承袭爵位,与荣妄完婚后,他便下去陪公主殿下吧。
裴驸马这般想着,眼底浮起几分跃跃欲试的光亮,心底没有半分对死亡的恐惧,唯有对泉下爱人的思念与向往。
他将这念头,称之为奔赴。
暗卫竖起了大拇指:““驸马爷今日着实厉害,属下佩服。若是五姑娘知晓了,定也会佩服您的。”
裴驸马下巴微抬,傲娇地哼了一声:“还用你说?本驸马自然是聪明的。”
“等桑枝回来对对账,瞧瞧小朝会上到底生了什么,便知这些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了。”
暗卫:……
方才不是驸马爷主动问他的吗?
……
消息传到皇陵时,天已擦黑。
说是皇后留了绝笔信服毒自尽,皇上亲定了“温静”这个谥号,还在朝堂上明说了没有嫡子。
秦王那时正躲在营房里举石锁。
他憋着劲想练好了,哪天在护陵卫面前露一手,好叫这群松松散散的兵跟着他一起操练。
来人的话刚说完,秦王手里的石锁就掉了。
咚的一声闷响,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土灰都扬了起来。
“自尽了?”秦王失神喃喃。
他还在为母后的袖手旁观赌着气,还在怨她软弱无用,那封刚写好的、满纸思念的家书也尚未送出……
母后就……自尽了?
营房里昏暗,只有一盏将熄未熄的油灯在跳动。
火光忽明忽暗,映着秦王晦涩的脸。
他不知道该伤心还是该恨。
这世上最疼他的人走了,可本应是他最大倚仗的母后,却这样轻易地抛下了他。
自尽便自尽,为何还要留下那封绝笔书?将那些无人知晓的旧事一桩桩写尽,让他与外家一族……从此该如何自处?
“殿下……请节哀。”
来人余光扫过秦王近乎狰狞的面容,慌忙垂下头去,声音又低了几分:“我家大人命卑职传话,说将此讯告知殿下,便是全了往日辅佐的情分。”
“大人还说……事已至此,激流勇退方为上策。待皇后娘娘落葬后,他便上表乞骸骨,离京还乡。”
话音落下,他深深一揖:
“望殿下……千万保重。”
“小的告退。”
营房里只剩下秦王一人。
油灯的火苗颤了颤,终于彻底熄了。
黑暗吞没了最后一点光,也吞没了他脸上最后一丝波澜。
方才那些翻涌的痛苦与哀戚,一寸一寸冷了下去,沉了下去,最终变成眼底深不见底的恨意。
什么叫有错在先、死不悔改、累及生母?
什么叫不必回宫守灵?
原来在父皇心里,他这个儿子,早已不必存在了。
他恨啊!
他恨成二的不识时务,恨荣妄那张得意忘形的脸,更恨父皇那默许的、近乎无情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