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眠一拧电动车就跑了。
他又不是傻子,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他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况且陆灼年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人不能……至少不该对自己的好兄弟说出这种话来。
什么‘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的,什么‘有些话不该现在说’。
那不现在说什么时候说。
明天?后天?还是高考结束后?
陆灼年宁可放弃京大的保送通知书,也要和他念一个大学,正常的兄弟哪儿有这个黏糊劲儿。
难怪陆灼年一结束集训就来找他,还说想他了。
这哪儿是想他啊,这分明就是搞他!
原来陆灼年不是把他当儿子,而是把他当老婆,所以才照顾得无微不至,对他好得没边没界。
陈则眠坐在书桌前,从校服兜里摸出那张保送通知书,看着上面陆灼年的名字,简直想把它揉成一团从窗户扔下去。
手指触到纸面的须臾间,陈则眠心脏猛地一跳,这些年与陆灼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倏然回闪。
行吧,陆灼年不仁,但他不能不义。
好歹兄弟一场,万一陆灼年只是一时兴起,鬼迷心窍,过几天就反悔了呢。
反正只要话没说出口,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陆灼年一直没有别的朋友,圣斯顿学校人员流动性又低,周围那些同学来来回回总是那些人,从小学到高中就没怎么变过,陆灼年身边除了自己,就是叶宸、萧可颂。
在这三个人之中,假如说非要捡窝边草吃的话,陈则眠也觉得自己比较好吃。
叶宸话太少,萧可颂太能闹,只有他陈则眠既能讲话和陆灼年解闷,又不会用跳河威胁人。
陆灼年会喜欢上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陈则眠初中高中都很受欢迎,收到情书和表白他自己都数不清。
但没有哪个像陆灼年这样,能让他这般措手不及。
陈则眠拉开抽屉,把那张令他心烦意乱的保送通知书扔了进去。
陆灼年素来很有分寸感,绝大多数时候,他都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那晚泄露心意的只言片语,就像杳杳夜风中的柳絮,转瞬即逝,飘然无踪。
萧可颂拿到保送通知书后提前进入暑假,成日无所事事,每周总要有那么几天来二十三中找陈则眠。
陆灼年有时会来,有时不会。
来了也和从前一样,没再说奇怪的话,更不会做奇怪的事,就是一副关系很好的朋友模样。
陈则眠开始还担心陆灼年会表现出什么异常,让叶宸或者萧可颂看出端倪。
结果人家根本没有表现。
久而久之,陈则眠都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可能陆灼年的‘离不开’,是好哥们的那种离不开吧,就像萧可颂离不开自己、离不开叶宸、离不开陆灼年一样。
萧可颂超喜欢他的三个朋友,白天和叶宸、陆灼年玩,晚上就来找陈则眠。
他特别喜欢陈则眠的电动车,说骑在电动车上吹风有种很自由的感觉。
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骑车确实特别舒服。
但陈则眠没觉得自由,高三这一年漫长得像半个世纪,别说是骑在电动车上,就是骑火箭也飞不出四方的教室。
有人说高考复习就像是在暗室中洗衣服,在灯光打开前,你永远不知道自己遗漏了哪块污渍,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题海查漏补缺。
不过再漫长的时光也有尽头。
黑板上的倒计时从十位变成个位,最后一天的晚自习人心浮动,即便校领导三令五申,还是未能阻挡高三学生喊楼。
有学生偷了广播站的钥匙,漏音的广播里放着最能代表青春的歌曲。
无数试卷从天井扔下,像一场永不停歇的雪。
岁岁年年花相似,不会有人永远困在高三,但这方天地里,永远燃烧着最热烈的灵魂。
欢呼、呐喊、合唱。
陈则眠只在这里念了两个月,但此时此刻,熟悉或陌生都不再重要。
同学们相互拥抱,相互祝福,在校服上签名寄语。
陈则眠不知道有多少人抱了自己,有男生,也有女生,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