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寡人的君后,慕容清。”
楚云轩的声音不算大,却让中贵人灵均心惊肉跳。
慕容清,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陛下!”
“又或者说,是寡人的君后,燕文纯。”
此一句一出,中贵人灵均张了张口,眼里有惊诧,也有不解,他终是什么也没说。
楚云轩的神色愈发平静,他转过身来,轻笑一声道,“兜兜转转,寡人还是与那燕文纯纠缠一生,苏珏也好,慕容清也罢,都是寡人与他的孽缘。”
“陛下会东山再起的。”
更深夜冷,真正关心楚云轩的到头来只有中贵人灵均。
他将厚厚的披风披到楚云轩的身上,之后又大着胆子与楚云轩并肩而立。
这一次,楚云轩没有怪罪中贵人灵均的僭越无礼,反而握住他冰凉的手掌。
“月将升,日将落,燕公归来,几亡西楚。西楚灭,明月升。明月升,升太平。那年秋祭红衣小儿的语言果然成真了。”
说罢,楚云轩对着中贵人灵均温柔一笑,“灵均,夜色正好,陪寡人去登仙楼吧。”
“是,陛下。”
中贵人灵均一如往日恭顺,他心里清楚,或许这便是他们最后的相守。
……
顺着林宸最后看向的东南方,苏珏找到了那处孤坟。
残荷池边风雪斜,苏珏素衣而立,手指摩挲着那枚玉佩。玉佩上犹带血迹。
"终究是你快意。"
苏珏弯腰将玉佩放入棺椁,青衫沾了湿泥也浑不在意。
池中枯荷低垂,恰似林宸临终前宁折不屈的姿态,连那抹笑意都分毫不差。
长安城头狼烟未散,李明月的大军已围困宫城七日。
城西林宸府邸的梧桐叶簌簌飘落,坠在苏珏肩头时,他正提笔勾画降臣名录。
墨汁在宣纸上洇开,像极了昨夜王维俭颤抖的指节落在降书上的斑驳指印。
"太常寺卿王维俭,年五十二,妻妾七人,嫡子尚在襁褓。"
随侍递来密报时,苏珏指尖正抚过腰间玉牌。冰凉触感让他想起林宸棺中那方青玉枕,都是楚云轩曾经赏赐的物件,如今倒成了殉葬品。
三更梆子响过,御史中丞张延年夤夜求见。
老者官袍下藏着素服,却在踏入军帐时急急褪去,露出内里锦绣云纹。
苏珏斟了盏冷茶推过去,看着漂浮的茶梗轻声道:"张大人可知,前日投诚的鸿胪寺少卿,今晨被发现溺毙在护城河?"
老者手中茶盏骤然倾斜,泼湿了袖口金线绣的仙鹤。
"苏某这里备着三十七套朝服。"
苏珏从檀木箱中取出一件四品孔雀补子,"朱雀门破时,希望诸位能好好穿上这些朝服。"
烛火摇曳,补子上金线忽明忽暗,照得张延年面色青白。
五更鼓响,李明月踏着晨露进帐,甲胄上凝着薄霜。
他随手将马鞭掷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残墨荡起涟漪:"听说昨夜又来了三只惊弓之鸟?"
"皆是些食腐之禽。"
苏珏展开舆图,指尖点在内城缺口,"王维俭献的密道图是假的,但城防布局倒是真的。"
朱砂笔沿着城墙走势蜿蜒,在西南角画了个猩红的圈。
李明月忽然低笑,鎏金护腕撞在案几发出清响:"苏先生好谋略。"
他抽走苏珏腰间玉牌把玩,金丝绦穗拂过案上青瓷笔洗,"只有那水中月,看得见捞不着才叫人抓心挠肝。"
闻言,苏珏会心一笑,继续与李明月商讨着诸多事宜。
日上三竿,降臣们捧着官印在营前跪成两列。
苏珏缓步走过青石砖,腰间新佩的玄铁令牌与玉珏相击,声声催得众人脊背又弯三分。
他在王维俭跟前驻足,雪白靴尖堪堪抵着对方膝前蒲团。
"王大人。"
苏珏声音清越如碎玉,"令郎的百日宴,该备些金丝枣糕才是。"
话音未落,身后亲兵已捧出描金食盒,揭开时甜香四溢。
王维俭抬头望见盒中除却糕点,还有半块染血的襁褓,顿时以额触地,官帽滚落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