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许久,余幼嘉终于又轻嗅到那一段药香
或者说,幽香。
那是一道凝着被春雨浸透,绿茶叶脉的清气,底下似还藏着一缕文火慢煎的微甘药香。
那点甘意被体温烘得若有似无,如同他垂眸时刻意放软的呼吸。
他似乎在看那些图纸,又似乎,只是在看余幼嘉捏着图纸的手指
每一眼,每一呼吸,甚至连鬓边不慎垂落的丝,都是恰到好处的惹人怜惜。
媚上逢迎,曲意讨好
那一瞬,余幼嘉终于确信,寄奴刚刚不可能没有看到自己。
毕竟,这种感觉,未免也太过熟悉。
余幼嘉将手中那张薄薄的图纸随手扔在案几之上,清癯青年的眼睫稍稍颤动一瞬,却又不甘心收回已经挪出半步的膝跪。
朱焽对这种古怪若有所觉,可又不知细则,只得连忙将古籍放好,又捡起险些要飘落于地的图纸,双手奉于清癯青年面前,自顾自替余幼嘉开脱道:
“先生可至此细看,若是有兴致,等我家阿弟回家,我让他临摹一份,送去给您。”
清癯青年唇边仍有笑意,只是这回却没有立即应允。
他的眼睫只虚虚垂着,不知落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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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春雨仍是淅淅沥沥,朱焽不明所以,看一眼神态懒散,姿态轻慢的余幼嘉,眼见她正在干嚼茶水中的碎茶叶,又有些不好意思,便准备再度烧水沏茶。
可仅是如此小的一个动作,他也没能如愿。
“我来罢。”
清癯青年出声,极慢,极缓,似乎又极艰难的让出了余幼嘉身侧位置,顺势欲要接过他的茶壶。
他仍在笑,神情纯善无辜,微微泛起湿气的鬓散落在耳侧,竟像只茫然可怜的垂耳兔。
只是,这只兔子眯眼笑着的时候,总令人难以窥见他的眸色:
“我天生粗笨,不比朱世子灵巧通透,只是幸亏还有些自知之明,你们刚刚聊的这图纸想来是城中大事,我又怎好打搅你们聊天的雅兴”
“不如这样,你们继续聊聊,我来做这些沏茶洒扫的活计,也好让我躲雨时侥幸多听一耳朵。”
不知是不是余幼嘉的幻觉,听完这番话后,有那么一瞬,她似乎觉得杯盏中的茶突然浓厚了许多。
可分明细细品去,却无不同,当真也奇怪的厉害。
朱焽脾性温和,眼见先生冒雨送古籍,又哪里愿意让先生做这些杂事,登时起身,将手中的铜壶拎的远远的。
他的脾性素来宽稳,难得有如此一惊一乍的时候,拎着铜壶离开的身影笨拙狼狈,竟有几分田间地头里大水牛的憨厚气:
“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尊老爱幼,礼贤师长,又为德之作。”
“先生来我家中做客,我又怎好叫如您一般让人尊敬的长辈动手亲自沏茶”
清癯青年同朱焽一同起身的动作一顿,忍住想要扭头看主位之人的冲动,笑道:
“何必以长辈称呼我,我只比你大了两岁,可还算不得老呢。”
朱焽连连摆手,真诚道:
“不可,不可,莫说是长两岁,就算是只长两月,两天,那也是长,永远算作是长辈。”
朱焽的言语落地有声,余幼嘉本在默默吐着嘴中的碎茶,闻言实在没忍住,多看了一眼寄奴。
寄奴仍然在笑,只是这回,她看的清楚——
这笑容仿佛焊死在了脸上一般,毫无波动
那抹带笑的唇角,好像,是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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