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席末,戚嘉学放下筷子,神色稍肃地望向戚婉儿:“我今日听了一两句闲言,说是谢公在马球场里,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位陌生女子亲密相依?”
“……咳。”
戚白商呛了下,忙放下筷箸,仓皇地饮了口水。
原本走神的戚世隐神色微动,看向了她,又同样落去戚婉儿身上。
戚婉儿倒是没什么意外,她反应极快道:“父亲误会了,是有人马匹受惊,险些冲撞了人群,谢公这才踏案御马,免去了一场灾祸。”
戚嘉学将信将疑:“可我听市井传闻,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父亲也说了,是市井传言,信不得。”戚婉儿道。
“……”
戚白商在一旁看得都有些惊讶了。
婉儿是从何时开始这般,说起谎来都面不红气不喘的了?莫非是叫云三那个素有风流名还不太正经的云家小少爷带的?
不过。
戚白商转念一想,在婉儿眼里,兴许便是这么一回事。也算不得说谎。
“最好是如此罢,”戚嘉学皱眉道,“如今戚家是已然绑上二殿下这条船了,无论此婚成不成,皆不可能再逃得脱。便是为了家门,也不能叫谢公对你生了不满,你可明白?”
戚婉儿黯然低头:“…是。”
一旁,戚白商微蹙眉,正要执言。
就听戚世隐忽然开口:“父亲,婉儿自小养在深闺,素有才名,又知礼明仪,绝无过错可能。纵使二人婚约有了什么疏漏,也定是谢清晏之咎。”
戚嘉学不满道:“什么叫谢公之咎?何况她就是养在深闺,我才担心她学去了她母亲那等搬弄是非、惹人厌恨的性子,再——”
“父亲。”戚白商忽清声抬眸。
戚嘉学蓦地一顿,此刻才注意到戚婉儿有些发白的脸色。
他攥了攥拳:“罢了。你们用膳吧。”
几息后,戚嘉学起身,“白商,你随为父来一趟。”
“……是。”
戚白商蹙眉起身。
她自是不想的,只是此刻婉儿正难堪,若是叫戚嘉学再多留,就是额外磋磨她了。
不过离开前,戚白商给戚世隐使了个眼色,又做口型
𝑪𝑹
,定下待会一谈的事,这才随戚嘉学离开了膳堂。
父女二人最终停在了观澜苑中,一处临湖的亭下。
寒风萧索里,父女二人默然许久。
在戚白商忍不住抬手拉紧身上狐裘时,终于听得戚嘉学开了口:“你可是怨我?”
“白商不明父亲意思,我应有何怨?”
戚嘉学背对着她,于是戚白商虽语气无辜,面上神情却是连敷衍都懒得。
她低瞥着眼,望湖里早已枯败的荷。
“怨我不曾接你母亲入府,不曾给她明媒正娶,甚至对你也……”
戚嘉学没能说尽。
戚白商停了几息,轻眨了下凝霜的睫:“不怨的。”
这是戚白商的实话。
兴许曾经孩提时,艳羡旁人阖家圆满,父慈女孝;或是母亲刚去世时,孤苦无依,流落青楼;再或是归府不久,满心盼望,日日期许……
兴许那时候她是怨过的吧。
而今岁久,风霜侵蚀,将年少时的幼稚念想磋磨殆尽,如风吹雾散,不留齑粉。
她早已不怨了。
戚嘉学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套着父亲名义的陌生人。
陌生人行事如何,她又何须怨呢。
“白商,为父,为父当真只是受人挑拨,蒙蔽其中,这才误会了你母亲、也误会了你的出身……”
戚嘉学转回身,眼眶发红,声音带颤:“你能相信为父吗?”
戚白商对上眼前中年男子的悲伤神情,忽有些想笑。
只是顿了顿,她忍住了。
戚白商停了两息,只作无辜问:“父亲是说,大夫人吗?”
“除了她这个毒妇、还有何人!”提起宋氏,戚嘉学竟有些咬牙切齿,半点不见对同床共枕许多年的妻妇的亲近,却像是在说一个仇人。
戚白商垂了睫,遮去眼底嘲弄:“若白商所料不错,府中流言,称我非父亲所出……便是大夫人的手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