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玩什麽?”
“他是不是死掉了……”宁珏指着游戏里阵亡的小人,忧心忡忡,“都流血了……你小心一点。”
眼见宁珏越凑越近,时不时发出惊叹,几乎要埋进他的游戏机里,呼吸热茸茸的。宋烁有些不自在,动了动手臂,本意只想稍稍调整姿势,但毫无防备的宁珏不小心跌歪,脸埋进地毯里,但很快爬起,安全而兴奋地宣布:“我刚才差点摔死了!”
他探索出了自己与游戏角色的共性。
5
“话很多,小小的。”
晚饭,宋雅兰询问宋烁对邻居弟弟的印象时,宋烁这麽答复,一低头,发现妈妈趁他思考间,偷夹了他不爱吃的西兰花进碗里。
“那你很喜欢他了?”
宋烁嚼着西兰花,顾左右而言他:“但是,他这个月都来我们家四回了。”
“4回很多吗?”
“今天3号。”
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宋雅兰不由笑了起来:“去开门吧。”
晚饭後,宁珏准时抱着一盆水果到访,拒绝了宋雅兰同吃晚饭的邀约,揉揉肚子,表示已经吃饱了。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腿晃着,宋烁一放下筷子,立马尾随前往卧室。
“这是加速,这是刹车,左摇杆可以转动方向,”宋烁将游戏手柄交给宁珏,“你玩吧。”
宁珏接圣旨般双手接过,如获珍宝地小声惊叹,说“谢谢哥哥”。他坐到毛毯上,肩膀贴着宋烁的肩膀,歪着身体摸按键,他忽然想起什麽,凑近告诉宋烁:“我想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宋烁打开积木桶,低头开始拼装:“什麽?”
宁珏明显想再卖几个关子,但七岁的年龄,不足以克制分享欲:“我也要去一小了!”高兴得溢于言表,“我们以後一起上课。”
“我二年级,”宋烁以高年级的姿态,告诉它人尽皆知的常识,“不同的年级不能一起上课。”
对小学模式一无所知的宁珏,被残忍的现实主义击溃,呆呆眨了眨眼。
忽然,门外远远传来宋雅兰的声音:“水果好了。”
宋烁起身:“我去端水果。”又说,“你玩吧,不要跟过来了。”
关门,来到厨房,看见宋雅兰背身正在切最後一块西瓜,盘里还码着去蒂的草莓。咔嚓切完西瓜,宋雅兰说:“知道了吗?下个月你小弟弟要和你读一个学校了。”
“知道。”
宋雅兰冲洗刀刃:“我得和你商量件事。”
关停水後,她稍加斟酌後说:“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工作很忙,经常需要加班,你徐阿姨也是。学校放学太早,我们可能来不及来接你们。”
宋烁点头:“那我先在教室写作业。”
宋雅兰委婉:“你我放心,但是你弟弟太小了,他一个人可能会乱跑,不安全。”
言外之意很明显了,但对此,宋雅兰并不有十足的把握。毕竟之前,宁珏独自或在母亲的陪同下前来做客,宋烁都不热络,不主动分享玩具,不主动牵弟弟的手。不过,所幸八岁是该听懂人话的年纪了,想来晓之以理,好好规劝,宋烁也会同意。
然而,宋雅兰还未开口,便看见宋烁点头:“知道了。”
宋雅兰:“我还没说,你知道什麽?”
“以後放学,我会和他一起,”宋烁说,“毕竟徐阿姨也一个人,比较辛苦。”
宋雅兰惊讶,关于宁珏的单亲家庭,关于他那个唯利是图丶企图卷走所有财産,但被妻子及时察觉後离婚的父亲,她都没有对宋烁提及,她只言片语也没有对宋烁提及。八岁,还太小,没有通晓太多事理,说了也不懂。宋雅兰下意识觉得:“你问了宁珏?“
宋烁:“我才没有。”
是猜到的。邻里之间来来往往,见过谁,从没见过谁,一目了然,年年获得三好学生奖状的宋烁,能猜到也不足为奇。
“而且,”宋烁嘀咕,“这是很难过的事。”
宋雅兰看着宋烁。八岁,一米三五,眼睛瞳仁的颜色像树苗阴影,在换齿都痛得藏不住皱眉的年纪,居然有了秘密。
她也後知後觉发现,或许自己的判断有误。
不过,宋雅兰仍是问:“那你想和弟弟一起吗?”
宋烁接过果盘,盘边的两柄勺子发出轻轻碰撞的金属音。他说:“随便。”
6
经历过一次台风过境附带的暴雨丶四次高温预警後,九月到了。
开学典礼当天,宋烁与宁珏隔着四个班级,按理来说是看不见彼此的。但宁珏个子较矮,站得靠前,宋烁又居後排,对角线偶尔闪出空隙,他可以看见宁珏正与同学聊天。
新校服,整洁蓬松的头发,侧脸透红丶软软的,眼睛亮得惊人,从动个不停的嘴巴可以判断,他已经交到新朋友了。
宋烁面无表情收回目光。
台上校长正在致辞,声音飘飘浮浮,荡得很远,慢慢变得模糊,取而代之是另一道女声。是在原先那所小学时的班主任老师。她说,“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丶“下课可以和同学一起玩,不要总待在座位”丶“要多交朋友”。
宋烁决定好好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