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缝针的疼痛而微微颤抖,但再也没有睁开眼看向沈昭。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沈昭退后两步,走到诊所唯一一扇狭小的、蒙着水汽的窗户边,背对着病床和忙碌的老头,面朝着窗外依旧连绵的雨幕。她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将所有纷杂的目光和声音都隔绝在外。
阿毛三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间充满了惊疑和困惑。这个被昭姐救下的、被打得半死的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昭姐对他……这么特别?还有他刚才那声模糊的称呼……“陛下”?是他们听错了吗?这太荒谬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头终于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行了!伤口不算太深,没伤到内脏!缝了七针!回去别沾水,按时换药!再开点消炎药!”他麻利地写着药方,嘴里依旧不饶人,“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打架!这次算你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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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舟虚弱地躺在小床上,脸色依旧惨白,但呼吸平稳了些。他微微睁开眼,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窗边那个沉默的背影。
沈昭转过身,走到柜台前,又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柜台上,连同药方一起推给老头:“药。”
老头收了钱,动作快了不少,很快包好了几板药片和一包纱布药棉。
沈昭拿起药,走到病床边,将药塞进陆沉舟那只没受伤的手里。她的动作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程序。
陆沉舟的手指触碰到那带着她掌心微凉体温的药盒,猛地蜷缩了一下。他抬起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能走吗?”沈昭打断了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陆沉舟沉默了一下,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肋下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倒了回去。
“阿毛。”沈昭看向旁边。
“昭姐!”阿毛立刻应声。
“找辆车,送他回去。”沈昭的目光扫过陆沉舟身上那件几乎不能蔽体的破衬衫,又落到他沾满泥泞的裤子上,补充了一句,“给他找件干衣服。”
“啊?干衣服?”阿毛挠了挠头,有些为难。他们几个都是半大小子,哪有多余的衣服?而且这人的个子……
“我……我书包里还有件备用的运动外套!”胖子忽然想起来,赶紧把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同样湿了大半的书包拽过来,从里面掏出一件洗得白的蓝色薄运动外套,“就是……就是有点小……”胖子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陆沉舟的身形。
沈昭看了一眼那件明显小一号的外套,没说什么,只是对阿毛道:“先凑合。”
阿毛连忙接过外套,和瘦子一起,笨手笨脚地帮几乎无法动弹的陆沉舟把湿透的破衬衫扯下来(过程中又引起陆沉舟一阵痛苦的吸气),勉强将那件小号的、印着模糊卡通图案的运动外套套在他身上。拉链只能拉到一半,紧绷绷地箍在胸前,显得异常滑稽,但总算遮住了上半身的伤口和狼狈。
陆沉舟全程闭着眼,任由他们摆布,牙关紧咬,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微微颤抖,只有那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白。
诊所外,雨势小了些,但依旧淅淅沥沥。胖子推着他的“老坦克”,阿毛和瘦子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虚弱不堪的陆沉舟,让他半靠在自行车后座上。沈昭走在最前面,依旧是沉默的引路人。
按照陆沉舟虚弱指点的方向,他们在迷宫般的弄堂里穿行了十几分钟,最终停在一条比之前更加破败、污水横流的小巷深处。一扇歪斜的、油漆剥落的木门紧闭着,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光亮。
“就……就是这里……”陆沉舟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
阿毛上前用力拍门:“开门!开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家里没人?”瘦子嘀咕。
陆沉舟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头无力地垂得更低,那件紧绷的蓝色卡通外套衬得他此刻的狼狈和孤寂更加刺眼。
沈昭的目光扫过紧闭的、散着陈旧霉味的木门,又落回陆沉舟死寂的脸上。她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手,不是去拍门,而是直接按在了那冰凉潮湿的门板上。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那扇看似紧闭的木门,竟然被她看似随意的一推,就这么向内……敞开了!
门根本没锁!
一股更加浓重的、混合着潮湿霉味、廉价烟草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贫穷和绝望的气息,从黑洞洞的门内扑面而来。
阿毛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都露出嫌恶的神色。陆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颤,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门内的景象。
沈昭站在敞开的门口,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她静静地看着门内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陆沉舟身上。那眼神依旧平静,深邃得如同寒潭,却仿佛穿透了他此刻的狼狈、虚弱和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自尊崩塌的泥沼,直抵灵魂深处那抹属于“户部尚书”的、尚未完全磨灭的孤傲底色。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淅沥的雨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金口玉言般的决断:
“陆沉舟。”
“这一世,朕许你功名。”
“这一世,朕要你,做朕的户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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