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不要逃?”
“逃去哪儿?”
“是啊,逃去哪儿?”
“行了行了,家里有空屋的人家领几个人回去,今夜过了明天再说。”村长发话。
“走,跟我来,我家有两个空屋子。”一个婶子说。
丹穗站在前方,闻言立马跟她走了。
“丹穗妹子,丹穗妹子,你等等我,我们还住在一起。”李黎牵着她女儿从人群中挤过去。
这晚,丹穗和李黎带着小丫头睡在一张床上,睡前,李黎问:“妹子,你明天还走吗?我担心走远了,我男人找不到我们。”
丹穗也在犹豫,她琢磨片刻,说:“明天问问蔡管事,看他打算带我们往哪儿走。”
“行。”李黎决定听丹穗的,她打算跟着丹穗走。
次日集合时,李黎听有人抱怨昨夜在柴房枕着稻草睡了一夜,她越发庆幸昨夜赖着丹穗,不然她也要带着女儿睡柴房。
“蔡管事,我们今天打算往哪儿走?”丹穗找到蔡管事问。
“我问村长了,往西走还有村庄,我们再走一天,晚上找个落脚的地方。”蔡管事回答,“当然,要是有人不愿意再走,留在这个村也行。”
丹穗想了想,决定跟着蔡管事走。离开之前,她裁几条布,在布上写上字绑在树枝上。
又一天过去,丹穗一行人寻到一个村落落脚时,韩乙带着一船人进入上海的地界,抵达埠口时,他察觉到不对劲,埠口没人值守。
“不对劲。”同船的大胡子说。
“下船去看一下。”韩乙说。
“我也下船,我家就在这附近。”一个枯瘦的老兵说。
大胡子扛着刀下船,一柱香后,他上船说:“一个老翁说前两天海上来了好多战船,听说是要打仗,镇上的人能跑的都跑了。”
“走,我们去看看。”
后半夜,楼船由江入海,黑压压的海面上似乎不见什么船只,韩乙顾不上仔细查看,他驱船沿着海边向南行,在天色放明时,楼船抵达小渔村所在的海边。
夜色褪去,宽广的海面显露在人前,海面平静,只有盘旋的海鸟,并没有战船。
船上的人不明白是什么情况,留两个残兵守船,其他人纷纷上岸前往小渔村。
天亮了,鸡鸣回荡在渔村上方,狗警惕地跑出来狂吠,然而烟囱里没冒炊烟,狗要叫破喉咙,也没有人出来查看。
“村里没人。”大胡子说。
韩乙大步跑向丹穗住的小院,院门关着,院子里的木头人、扫帚、竹筐都齐齐整整地摆着,卧房里,被褥、衣物都不见了,住在这儿的人是自愿离开的。他大松一口气,这才发觉腿发软,他扶着床柱坐下,伸手解开绑在床柱上的布条。
“韩乙?韩乙?村里的人被蔡凌带走了。”大胡子闯进院子里喊。
韩乙已经从布条上知晓了,丹穗跟他说海面上来了成千上万艘战船,担心战事在这儿爆发,她跟蔡管事向西避难去了。
“还真有战船过来?战船呢?又离开了?”大胡子满腹疑惑。
“先不管这个事,我要去找蔡凌他们。”韩乙说。
跟韩乙一道找过去的还有五个男人,他们跟他一样,也是把妻儿安置在这个小渔村。
丹穗一行人有三四十个,行走的痕迹重,又没掩盖,韩乙等六人在黄昏时找到他们头一晚落脚的村落。村里的人得知海面上的战船已经离开了,他们又把收拾起来的家当掏出来归位。
韩乙在这个村歇一夜,次日离开,天还没黑就找到蔡管事一帮人,也找到了丹穗。
丹穗提着水桶看韩乙朝她大步走来,他一身血污,身上的冬衣皱巴得像腌了一冬的盐菜,额头上还有一道血疤,血疤险些划过太阳穴,眼睛黑沉沉的,整个人压抑得紧。
两人相互将彼此打量一圈,隔着一步远的地方定住了。
“我活着回来了。”韩乙率先开口,“我来接你回去。”
丹穗上前一步,她扑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血味说:“我一直担心我们会再也见不到面。”
差一点,要不是还惦记着她,韩乙不会从战场上逃离,他会和万千无力逃生的百姓一样,死在临安府。
“除了额头上的伤,身上还有没有伤?”丹穗从他怀里退开,认真地检查他胸腹和四肢。
“没有。”韩乙拽起她,问:“你住在哪儿?带我过去,我想睡一觉。”
丹穗领他过去,她和李黎住在一个老奶家,老奶的丈夫和儿子都死在战场上了,家里就她一个人。
丹穗把李黎的被褥搬走,她替他脱下脏污的棉衣,说:“你斜着睡,我去烧盆水给你洗脚。”
“韩兄弟,小娥她爹没跟你一起回来?”李黎神色仓惶地闯进来。
韩乙坐起来,他想了片刻,说:“去的时候我跟他不同船,回来的时候也没遇上他。你再等等,或许等我们回小渔村他就回来了,我们这几个是最先回来的。”
李黎没有被他的话安抚住,丹穗烧水的时候就听她坐在院子里搂着小丫头哭。
“李嫂子,说不定等我们回去,小娥她爹已经回来了。”丹穗出去劝说。
李黎摇头,“你不懂,我这两天心里一直不安稳,我总觉得他出事了。”
丹穗能理解她的慌乱,今天要是没有韩乙的音信,她也害怕。她端水进去让韩乙洗脚,等他睡熟后,她出去陪李黎母女俩坐在院子里。
一直到深夜,小娥哭累了,倚在李黎怀里打瞌睡,她才抹去眼泪平静下来。
“妹子,小娥她爹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李黎找丹穗倾述,“这世道,我带个孩子如何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