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北地的人思索着说一年前撞见过冥霜谷与一白衣人交手。
一个修士也说半年前曾在南海边境遇见过一位与之神似的人。
有个从漠北寻亲回来的人一脸古怪,说在沙华门剧变当晚看见了不俗的剑光,可众所周知沙华门都是用铃御兽的。
最后说话的是一个京都来的散修。此人与聆仙派颇有渊源,说到劫云过后重伤的聆仙掌门口中咒骂的名讳,似乎就是薛姓。
所以当日渡劫之人,就是薛无折?
那位修士话一说完,场面一度死寂。
沉默的众人不约而同产生了可怕的联想——
难道这一年里,五大宗的大小变动,始作俑者都是……
若真有人在追击高压下搅乱各方,还能寻到时机增长修为突破化神,那恐怕修真界就真要变天了。
有此天资,又是薛姓,再联想到先前关于云砚山薛家的话题,隐隐猜出内情的人们悚然一惊。
不、不会吧?
那被薛无折搅乱的几宗重新聚合,究竟是为了建立仙盟还是为了捉住始作俑者?
可是为什么,要对薛家后代赶尽杀绝?
薛家后代又为何要搅弄五宗风云?
这难道和薛氏的灭门悬案有关?
所以当年……
话题突兀中断,在场之人皆是脊背一凉。
不想惹祸上身的修士们一哄而散,并不知他们津津乐道的主人公正端坐在阁楼角落,与脱身于所有话题之外的人对坐浅饮。
世人一旦有了猜测,越是猜疑越是笃定,最终谣言难尽。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对视一眼皆不说破。
安静喝了半天茶后,郁安望着薛无折平和的眼睛正要言语,忽然像是感知到什么。
目光扫向窗外,只见远天中一道青色灵光蹁跹而来。
薛无折茶盏未搁,抬手一接,那灵光如同一片竹叶停留指间。
带着海潮气息的灵光骤暗,女子润柔的声音传出来——
“无折公子,别来无恙。家父燃香知会之事,还请莫怪。青黛愧疚难当,现已严加看顾家父,不再惹您烦扰——
此番宗派齐聚,是为重开云砚大阵,沧澜岛已推掉召令,绝不参与此事。几大宗派主决心取您性命,若是入局必死无疑。无折公子,远离云砚山,避掉这场凶祸。青黛言尽于此,此后沧澜岛与你再不相欠。”
这缕跨越山水的细小灵力成了无源之水,连带着话音一起散尽。
雁过无痕,不足以惊动外人。
郁安打量着薛无折的神情,并未与先前有何不同。
薛无折的身世迟早会显露人前,半残的老岛主还能找到机会通知其他几派也不令人意外,几宗动作越来越大,已吸引了天下修士的目光,当年的真相早晚会公开。
现下的问题在于,云砚山的必死局是去还是不去。
郁安窥探情绪的意图太明显,薛无折看了过来,“怎么了?”
郁安直言不讳:“去云砚山?”
这是薛家故土,几宗在此地掀起风浪,也是在逼薛无折现身。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何况他们都不是甘愿隐忍退让的人。
薛无折的目光落在对面之人一派认真的脸上,展颜一笑,“师尊与我心有灵犀。”
这人从来都是有意的逗弄,旁人看来正经非常的称呼,仙君也好,师尊也罢,由他低缓的语调一念,就带上难以言说的暧昧。
郁安眉心一动,很顺畅地接招:“这是自然,道侣之间心意互通不是应该的?”
八风不动的薄情面目微微一滞,薛无动了动唇角,而后放下了茶盏。
能言善辩的人成了哑巴,依稀能从神色中窥见几分甘之如饴。
郁安觉得好笑,想多观察一下薛无折的表情,对方却已经起身来到他面前,说起了另一件事:“云砚山钟灵毓秀,方圆地界亦是水秀山明,师尊可愿陪我四处走走?”
郁安没有异议,点头答应了。
似是而非的游山玩水结束之后,决心入局的两人不再收敛气息,并肩向着云砚山行进。
还没完全进入云砚山地界,他们就望见了满天阴云。
分明才过正午,远方却积蓄起了风雨。
翻涌的云海,起伏的远山,风动的竹林,视线由远及近,落到身旁人的眉眼上。
薛无折道:“事若有变,求师尊以自身性命为重。”
准备得再充分也挡不住突如其来的变数,所以在所有意料之外的可能里,郁安都必须平安。
薛无折会为此拼尽筹码。
郁安听懂了薛无折话里的深意,牵住他垂落的手,“我们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