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漪呆呆地坐在石凳上,抬手抹了把眼泪,画册上是当初他们一家三口,在中秋节那日放孔明灯的场景。她和谢归渡在一起生活过十多年,其实真正在一起过中秋的日子,少之又少。
囡囡从早上起来开始兴奋,几乎把柜子里衣裙都换了个遍还不满意,窦文漪实在看不下去,帮她挑了一条带着兔子刺绣的裙子,她才罢休。
她小心翼翼地提着一盏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玉兔灯笼,催促,“娘,我想现在就点上蜡烛,我看先看看灯笼!”
窦文漪眉眼含笑,摸了摸她的头,“要到晚上,点灯,灯笼才漂亮啊。现在点上也不好看。”
囡囡眼睛都亮了,“娘,那我们把门窗都关上,拉上帘子,好不好”
窦文漪眉眼含笑,“好,好,好!”
囡囡喜笑颜开,高兴得直拍手,窦文漪帮着她关门关窗,和她一起胡闹;谢归渡过来时,见到他们青光百日,点着灯笼玩得不亦乐乎,还笑话她也是个孩子。
未入黄昏,他们一家人说说笑笑,把马车停在外围,步行朝宴明池走去。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大道两侧挂着无数花灯,沿街有许多小摊贩售卖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什么憨态可掬的磨喝乐、精美的面具、风车、各种玩具等等,目不暇接。
囡囡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什么都想摸一摸,看一看。
他们走着走着,忽地看到有一个老丈在卖猫奴,囡囡立马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笼子里那软糯的小奶猫,“娘,娘,快来看啊,这小白猫长长的毛,好漂亮啊!”
“娘,我们好想养它?”
不待窦文漪开口,谢归渡已经将囡囡抱在怀里,果断拒绝,“好了,你祖母不喜欢猫。”
“娘?”囡囡失望极了,那张小嘴巴瘪了瘪,委屈得下一秒就要掉眼泪,窦文漪连忙岔开话题,“囡囡,你看那边的花灯好大,好漂亮,像不像大虾啊?还有螃蟹花灯。”
囡囡到底是孩子心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在哪里?”
谢归渡加快了步伐,窦文漪眼中的光黯了下去,其实她一直很想养一只猫,可惜或许是母女连心,这孩子实在太像她了!
周围人声鼎沸,灯火璀璨,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窦文漪提着花灯,心口却泛着一股酸涩,不知不觉中,被人群与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谢归渡蓦地回头,逆着人群回来,不由分说,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温声问道,“怎么了?跟紧点。”
窦文漪一行人走到宴明池附近,囡囡吵着要吃冰雪冷丸子。
谢归渡把她放了下来,买她了一碗,吃到一半时,他故意板起脸,“囡囡,不给你娘亲,尝尝吗?”
囡囡握着一个小勺,十分听话地舀了一勺递到了窦文漪的嘴边,“娘亲,你也吃!”
窦文漪担心她吃太多生冷的东西,笑逐颜开,“好,我也尝尝。”
画面定格的正是囡囡喂她吃东西的这一幕,惟妙惟肖,不管是动作还是神态都画得十分传神,仿佛这些事都生在昨日。
窦文漪泪眼模糊,颤抖着手,继续翻着画册。
翠枝安静站在她身后,神色十分担忧,唇角嚅动,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开口。
不远处的樊楼,瑰丽宏特,高切云汉。
楼中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站在高楼上甚至可以俯瞰皇城,平日里就连二楼的雅间都紧俏得很,至于三楼那更唯有达官权贵和名门望族才有资格上去。
秋风猎猎,房檐下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摆晃动,出一阵阵烦躁声响。
此时,樊搂的五层阙楼上,裴司堰衣袂飘飘,倚靠着露台上的檀木栏杆,居高临下静静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神色倦怠,修长的手懒懒地斜端着酒盏,唇角掀起一丝冷意。
华灯之下,她的面容有些模糊,那娇小的身子几乎缩成一团,那隐隐颤抖的肩头,就好像一把利刀直直插进了他的心口,血淋淋的。
他太不喜欢看到她的眼泪。
更何况那眼泪还是为了别的男人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