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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3页)

忽然间吕冀心头一寒,只见刘建身后鬼魅般闪出一个身影,只一步便跨到他身侧,然后一把攀住他的脖颈,抬腕从袖中挥出一柄带血的短刀,架在他颈中的肥肉上。

那人动作犹如电光石火一般,几乎是身体一动,就将吕冀制住。

满殿文武都呆住了。群臣寻常入宫,都不允许随身携带兵刃,而汉宫多年以来也从未发生过有人手持凶器挟持大臣的场面。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别说吕冀没想到,连活了大半辈子的霍子孟也算是开眼了。

突然间生死操之人手,吕冀来不及恐惧,就被愤怒冲昏了理智。

“中行说!”吕冀咆哮道:“你好大的胆子!”

“呸!”穿着一身黑色仆服的中行说神情狰狞,他一口血沫啐到吕冀脸上,尖声道:“说!圣上是不是你害死的!”

“你血口喷人!”

“逆贼!”中行说声音又尖又细,像铁锯磨擦一样刺耳,“若不是你,为何昨晚宫中内外都是你们的人!”

眼前的变故让众臣都措手不及,隔了片刻,江充才叫道:“中行说!快放开大司马!”

张恽叫道:“中行说!是你与具瑗等人勾结,害死了先帝!”

“张恽!”中行说嘶吼道:“你先告诉我,你们北宫的内侍怎么会跑到我们南宫来了?说!”

张恽张口结舌。

中行说性情偏狭,此时遭逢大乱,更是形如疯颠,见张恽迟疑,他抬手挥起短刀,狠狠扎在吕冀肩上,冲张恽叫道:“快说!”

吕冀惨叫一声,随即又被中行说勒住脖颈,叫不出声来,只是鲜血从伤口涌出,顿时染红了麻衣。

这一幕不仅让群臣看傻了眼,连刘建也瞠目结舌。他乍然听闻天子死讯,连忙赶往宫中,没想到车驾入宫时,却遇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内侍。刘建认出那是天子身边的近侍中行说,赶紧把他接入车中。结果中行说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天子临终前曾有遗命,由他来继承帝位。可朝中有奸臣,不仅对外隐瞒了消息,还大肆捉拿天子身边的知情人。自己浴血奋战,誓死不降,就是要请刘建入宫诛除逆贼,秉承先帝遗愿,登基为帝。

刘建心怀鬼胎,听了这话,当即被惊喜之情冲昏了头脑,哪里顾得上理会中行说是不是信口开河?

遗命之说当然是假的。自从宫中惊变,中行说便豁出去了,他知道自己落到吕氏手中,必然是个死字,索性拼个鱼死网破,就算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即便搅得天下大乱也在所不惜。编几句话骗骗刘建算什么?只要能坏了吕家的事,把汉国的诸侯全填进去,他眼睛也不眨一下。

双方一拍即和,于是就有了闯宫了这场戏码。可惜刘建跟中行说不熟,不知道中行说一旦发起疯来连天子都不尿,天王老子说话都不好使,只顾按自己的心意干。原来两人商量得好好的,由中行说作证,在群臣面前宣布天子遗命,争取群臣拥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当场登基,控制大局——这种好事想想就能笑醒。

谁知中行说一上来就奔着吕冀去了,什么遗命的事,嘴上说说罢了。他这边视死如归,一往无前,算是把刘建彻底坑了。刘建好比是借个梯子刚爬了一半,突然被人把梯子抽走了,就那么晾在半空,进退不得。

正迟疑间,谁也没有留意到九卿之一的卫尉吕淑悄悄溜出门去,转身就带了一班甲士堵住大殿,高声道:“休得放肆!快放开大司马!”

中行说也没闲着,一边逼问,一边接连在吕冀身上捅了几刀。那模样不像是要追问真相,倒像是拿吕冀过瘾来的,就图个痛快。吕冀哪里遇到过这个?连惊带吓再加上吃痛,以往的跋扈傲慢早就不翼而飞,就如同一头待宰的肥猪,全无反抗之力,中行说捅一刀,他就惨叫一声,好在中行说只拣肉多的地方捅,暂时没有伤及要害。

刘建正在坐蜡,忽然肩后被人一撞,手中多了个东西,随即耳边一个声音传来。

刘建猛地清醒过来,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等那人说完,立刻将手中的东西高高举起,大呼道:“天子遗诏在此!”

那封黄绫诏书甫一出现,便立刻镇住全场,连中行说都停住手,往刘建手上看去。

诏书确实是宫中之物,鲜亮的黄绫上面墨迹淋漓,只写了一句话:传位于江都王太子刘建!看字迹十分陌生,非是天子亲笔,也不是众臣熟悉的几位侍诏,但诏书之后印记鲜明无比,正是汉国至高无上的传国玉玺!

刚涌进殿中的甲士脚步变得踌躇起来,回头朝吕淑张望。

吕淑张大嘴巴,一时没回过神来,倒是江充叫道:“假的!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殿中众臣都是明白人,诏书上面的字迹一看就是刚写上去的,连墨迹都没有乾透。可上面的印玺真得不能再真!

刘建这会儿像换了个人一样,思路异常清晰,他高举诏书,叫道:“中行说住手!先跟朕出去!”

混在宗亲中的刘建门客簇拥过来,将主公和劫持了吕冀的中行说护在中间,往宫外冲去。

吕淑大声喝斥,但刘建举着诏书在前,中行说劫持吕冀在后,一众甲士畏手畏脚,几乎没怎么阻挡就被他们闯出大殿。

外面祭奠的臣子更多,刘建一边走一边大声呼道:“诸卿可看清楚了!朕奉诏登基!有诛除奸党者,赏千金!封列侯!”

如果刘建只举着诏书,就算吕淑不开口,江充也早命人把他剁了,可他偏偏还劫持了吕冀。那可是太后亲弟,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立功再大,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饶是江充心狠手辣,此时也无计可施,吕淑更是骑虎难下,只能一面命甲士将群臣逐开,一面命人齐声叫道:“江都太子刘建劫持大司马,矫诏惑乱人心!天下共诛之!”拼命把刘建的叫嚷声压制下去。

一边力有未逮,一边投鼠忌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一直折腾到宫门外,最后还是方才递给刘建诏书的黑衣人在中行说耳边说了几句,中行说才放开浑身是血的吕冀,趁吕淑、江充等人上前救援,一群人闯出重围,径直往城南杀去。

刘氏宗亲、刘建的门客、吕淑掌管的甲士都纷纷涌出,殿内只剩下寥寥数位重臣。眼前的乱象如同闹剧,即便是见惯大风大浪的霍子孟、金蜜镝,这回也是大开眼戒。中行说孤注一掷,可谓铤而走险;刘建矫诏自封,可谓胆大包天。吕冀、吕淑等人应对无措,可以说是蠢如鹿豕。

“这是……”霍子孟一脸的不可思议,“玉玺被人拿走了?”

众人知道吕冀无能,但无能到这个地步堪称匪夷所思,居然连传国玉玺都没看住。他们不知道从昨晚开始,宫中就一片大乱,掌管印玺的具瑗首先被杀,吕冀只顾着自己快活,早把此事丢在脑后。反正整个南宫都被吕氏控制,一块玉玺还能飞上天不成?可眼下玉玺偏偏就飞了。不仅飞了,还在一份要命的遗诏上留下印迹。就算诏书是假的,有这枚玺印,便有了五分真。

金蜜镝沉声道:“不仅玉玺,只怕连虎符也不在宫中。”

众人脑中轰然一响,汉国兵权全在虎符,虎符通常一剖为二,左符由军中保管,右符藏于朝廷,持符方可调动兵马。刘建如果拿到玉玺、虎符,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控制兵权。

大鸿胪车千秋首先坐不住了,“此事当立即禀知太后!”

张汤默然不语,中行说方才喊出“天子遇害”,听见的可不止在场这些人。刘建虽然只是江都王太子,在京中的势力与吕氏无法相比,但他若是真的卷走玉玺、虎符,引兵入宫,局面将难以预料。况且以吕冀、吕淑等人的举动,让他从心底不看好吕氏。

霍子孟“哎哟”一声,一手扶住腰背,吃力地说道:“老夫沉疴在身,此时难以支持……只能先告退了,恕罪恕罪。”说着一手搭在金蜜镝臂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扶我一把。”

金蜜镝却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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