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夏的字迹。她总爱在实验报告的页脚写些无关紧要的注释,有时是“今天的咖啡太苦”,有时是“窗外的鸽子有三只脚”,沈溯过去总以为是她走神时的涂鸦,此刻却觉得那些字迹里藏着某种密码。
他打开林夏的终端机,指纹识别却弹出了错误提示。屏幕上跳出的不是熟悉的操作系统界面,而是一张星图——正是号老人毕生研究的猎户座星云,只是其中代表北斗七星的七个光点,有三个变成了暗红色,像被蛀空的孔洞。
“您在找这个吗?”
沈溯猛地转身,林夏正站在门口,白大褂后背的鳞片已经消失,指甲缝里的银色纤维也不见了。她的手里拿着个透明档案袋,里面装着几张泛黄的纸,封皮上印着“批意识扩容志愿者名单”。
“号的真实身份是您父亲,对吗?”林夏将档案袋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得不像刚才那个七眼怪物,“他退休前是国家天文台的席研究员,三十年前因为主张‘宇宙意识存在噬食者’被学界驱逐,才用化名参加实验。”
沈溯的手指在档案袋上颤抖。名单上“号”的旁边,确实用铅笔写着“沈明宇”三个字,那是他父亲的名字。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深夜的书房里摆弄星图,说要“找到修补天空的线”,想起父亲失踪那天,书桌上留着半张画着银色大网的草图。
“您后颈的鳞片是假的。”林夏突然说,伸手掀开自己的衣领,后颈的皮肤光洁如新,“上周在融合舱里,我故意蹭上那些鳞片,是为了让您注意到异常。噬意识体可以模仿外形,却模仿不了记忆的温度——就像它们模仿不了号老人对孙女的牵挂。”
沈溯摸到自己的后颈,那里的皮肤确实光滑一片,之前的鳞片和灼烧感仿佛从未存在过。他看向林夏的眼睛,瞳孔是正常的黑色,倒映着他震惊的脸,可当他的目光扫过终端机上的星图时,林夏的瞳孔里突然闪过一丝暗红色的光。
“织网者说的共鸣者,其实是两个人。”林夏的指尖点在星图上那三个暗红的光点,“您父亲在意识基底布下了三重保险,只有您的记忆能激活第一重。但现在……”她突然停住,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像是在和什么力量对抗,“它们已经渗透进记忆库了,在……在您女儿的音乐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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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个字说得含糊不清,林夏猛地捂住嘴,喉咙里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她的指甲瞬间变回深紫色,又在两秒后褪去,这个过程快得像场幻觉。当她再次抬眼时,眼神里的慌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沈教授,监测中心的备用电源快耗尽了,我们得去启动电机。”
沈溯看着她走向电梯的背影,突然现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片天蓝色的蜡笔碎屑——和他口袋里那半块蜡笔的颜色一模一样。
音乐盒里的寄生者,电机房在地下五层,走廊的应急灯泛着诡异的绿光,将沈溯和林夏的影子拉得细长,在墙壁上纠缠成扭曲的形状。林夏的脚步声很轻,鞋底与地面摩擦的节奏均匀得像个节拍器,沈溯却在其中听出了另一重声音——和通风管里的窸窣声、音乐盒的齿轮声完全一致。
“就是这里。”林夏推开厚重的铁门,电机巨大的轰鸣声瞬间灌满了耳朵。她走向控制台时,沈溯注意到墙角堆着个褪色的粉色书包,拉链上挂着的小熊挂件缺了只眼睛,那是沈念生前最喜欢的书包。
书包突然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身。沈溯走过去拉开拉链,里面没有课本和文具,只有个黄铜色的音乐盒——正是他送给女儿的七岁生日礼物,盒盖上的芭蕾舞者断了一条手臂,条孔里插着根银色的触须,正随着电机的震动轻轻颤动。
“别碰它!”林夏的声音突然拔高,她冲向控制台的手顿在半空,脸色惨白如纸,“那是噬意识体的巢穴!它们在利用您女儿的记忆……”
话音未落,音乐盒突然自己旋转起来,芭蕾舞者以扭曲的姿势转动着,出的旋律却不是熟悉的《天鹅湖》,而是织网者被吞噬前的尖叫。沈溯看见无数细小的银色触须从音乐盒里钻出来,在空中织成一张网,网眼里浮现出他从未见过的画面——
九亿年前的宇宙,无数织网者漂浮在暗物质海洋里,用意识丝线编织出金色的屏障。屏障之外,暗红色的雾霭翻涌着,里面隐约有无数张脸在沉浮。一个织网者的触须上,刻着和咖啡馆铭牌相同的藤蔓符号。
“它们不是入侵者,是逃亡者。”林夏的声音在轰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皮肤下淡蓝色的光脉再次浮现,“噬意识体原本是意识基底的清道夫,以冗余的记忆为食。直到你们的意识扩容打破了平衡……”
音乐盒的旋律突然变调,芭蕾舞者的头部猛地转向沈溯,断口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沈溯的脑海中瞬间涌入无数陌生的记忆——号老人在实验室里偷偷修改参数的背影,林夏在档案袋夹层里藏下的星图密码,还有他自己在意识融合舱里写下的那句话:“若存在本质是记忆,遗忘便是死亡”。
“爸爸,星星要回家了。”
女儿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音乐盒突然炸开,黄铜碎片溅落在地,出清脆的响声。那些银色触须在绿光中剧烈燃烧,化作漫天星火,其中三颗最大的光点飞向终端机的方向,在星图上填补了那三个暗红色的孔洞。
林夏的身体已经完全透明,像块正在融化的冰。她最后看了沈溯一眼,嘴角勾起个模糊的微笑:“我是……第一重保险的钥匙……”话音消散时,她的身影化作无数淡蓝色的光点,顺着通风管飘向监测中心的方向。
沈溯捡起块音乐盒的碎片,上面还留着女儿的牙印。电机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应急灯的绿光正在褪去,远处传来电梯运行的嗡鸣。他突然想起林夏终端机上的星图——此刻北斗七星已经完整,而星图的角落,多出了个小小的标记,像个月牙,也像他手背上的疤痕。
咖啡馆的循环中,沈溯推开咖啡馆的旋转门时,木质轴承出熟悉的吱呀声。阳光依旧斜斜地切过靠窗的座位,将挂钟的投影拉成细长的影子,指向下午三点十七分。
“您的蓝山,加两块方糖。”
侍者放下咖啡时,金属小勺磕碰杯壁的脆响和记忆里分毫不差。沈溯看向她胸前的铭牌,上面印着“小林”两个字,再没有藤蔓符号。侍者转身走向吧台时,后颈的皮肤光洁一片,马尾辫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
他端起咖啡杯,杯底的褐色液体里映出自己的脸——额角没有银纹,瞳孔是正常的黑色,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密的皱纹。沈溯摸向手背上的疤痕,月牙形的印记还在,只是边缘多了些细碎的纹路,像某种星图的简化版。
挂钟突然出齿轮转动的轻响,投影在墙上的指针缓缓跳动,指向::oo。窗外的路公交车驶过,梧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街角的报亭传来卖报人的吆喝声,一切都正常得不像话。
沈溯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突然注意到上次咖啡渍晕开的地方,有个淡淡的印记——像个缩小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正好对应着他指甲的形状。他拿出手机,打开林夏来的最后一条信息,只有一张图片:号老人的书房,空椅子上放着顶毛线帽,帽檐的猎户座徽章正在光,照亮了墙上的一行字:
“褶皱会愈合,裂痕会编织,只有记忆是永恒的坐标。”
旋转门再次吱呀作响,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进来,手里举着半块天蓝色蜡笔,在地板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爸爸,你看我的宇宙!”
沈溯抬头时,女孩已经跑出了咖啡馆,消失在人群里。他看向窗外,阳光正好,街道上车水马龙,没有人注意到报亭的玻璃上,映出无数双正在缓缓闭上的眼睛。
而咖啡馆的挂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指针又悄悄退回了三点十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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