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司徒征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她想抽出来,又害怕动静会被衡王察觉,只能任由他握着。
夜凉如水,双手交握的热意格外分明。她紧张地心怦怦直跳,一边怕衡王发现,一边埋怨司徒征不松手,又有些说不出的暖意。
她抽出自己的手,小声道:“回去吧。”
司徒征应了一声,二人一路沉默回到府中。他见纪襄脸色有些苍白,宽慰道:“别怕,衡王不会外传。”
纪襄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眉道:“我们两个,似乎运道不太好。第一次,险些被你母亲发现,我当时躲在屏风后面,离侯夫人只有几步之遥。第二次,回去后我就被章序追问究竟去哪儿了。还有这回,小半个时辰都只有四五个行人经过,居然恰好遇到了要去大慈恩寺的衡王殿下。”
闻言,司徒征哑然失笑:“虽说都遇见了人,但都没有发觉你我见面,这不是运道好吗?”
纪襄问道:“侯夫人后来可有说过什么?”
“并无。”司徒征轻描淡写道。
房夫人有分寸,之前不过是觉得儿子有遁入空门的迹象,才管上一管。既然是多虑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就不会再过问。
她松了一口气,笑盈盈道:“世兄方才说得有理,不过下次,我还是盼着不要再有任何人来了。”
一声世兄,衬着她本就娇柔的嗓音。司徒征喉结滚动,也唤了她一声“世妹”,正要凑近,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
青筠笑嘻嘻地端着两盘糕点进来,手舞足蹈说了一串,从厨娘一大早就去郊外买了新藕到他是如何在厨房帮忙了一日吃了四块这新做出的藕粉糕点。小童声音清脆,听着丝毫不烦人。
待他出去后,纪襄若有所思。她以前没细想,如今看来青筠必然不可能是侯府出来的。她问道:“青筠莫不是你在钱塘时收的?”
“是。”司徒征回忆道,“那年钱塘大雪,叔父来看望我,执意要和我一道去灵云寺后山赏景。大雪及踝,树木倾倒,在一片竹林里捡到了冻晕过去的青筠。他被父母遗弃,叔父可怜他,让他给我当个侍从。”
纪襄支颐而坐,偏过脸道:“那你原本想怎么做?”
“送到慈济院。”司徒征想了想,道。
被这么一打岔,原本屋内旖旎的气氛一扫而空,只有香烟袅袅。纪襄捡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清甜不腻。
她将桌案上整整齐齐拜访的文稿提起一卷,道:“还请世兄指点。”
原本,她对于怎么称呼司徒征就很纠结,直呼其名不大礼貌,幼时的亲昵称呼她叫不出口,世兄就很适宜。
“指点不敢当。”司徒征接过,看了起来。
不多时,他挑挑眉,问道:“这是你写的?”
纪襄伸出一根手指,将自己写的注释,圈了出来。司徒征瞥她一眼,继续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蜡烛短了一截,纪襄坐在一旁观察他的神色,有些忐忑问道:“你觉得如何?”
司徒征微微一笑,似是感叹道:“璧坐玑驰。”
纪襄拼命掩饰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压不下上翘的唇角。她不确信道:“因为你是我的”
她顿了顿,道:“我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司徒征摇头,正色道:“我从不会假意恭维谁,你确实文采斐然。”
纪襄抿唇,忍住笑意。她凑过去,和司徒征聊了起来。原先她还
想着寻点门路请教几个出名的文人,但既然年少就以辞无所假而文名颇盛的司徒征就在身旁,何必舍近求远?
二人坐得很近,说着说着便脑袋凑在一处,在灯下或是同看文稿,或是讨论一番。
纪襄极难得有和人讨论文章的机会,和她相熟的骊珠,碧梧都不好此道,章序更是不用说。纪襄曾有一段时间,还怀疑过他不识字。
她面上,已没有了过往因为常年小心翼翼而流露出的拘谨,提及所喜好所擅长的东西时,眼眸粲粲,神采飞扬。
司徒征看着她,静静地等她说完,方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间,已是夜色如墨,漏至三更。纪襄睡眼惺忪,手中还提着一支笔,含含糊糊地开口。
司徒征将她手里的笔放下,单臂将她抱起,轻声道:“睡吧。”
她困极,本就是不舍得中断和他对谈,才勉强撑着精神不睡觉。睡意朦胧间,她往司徒征的胸膛靠了靠,阖上了双眼。
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纪襄除却生病,很少睡到这么晚。醒来时吓了一跳,正在回忆昨天睡前发生的事时,碧梧端着盆进来了。
碧梧笑道:“姑娘好起了。”
纪襄揉揉眼睛,坐起来问道:“他人呢?”
碧梧故意卖了个关子没回答,看着纪襄脸红抿唇的模样,才道:“司徒郎君昨晚就走了,我听青筠提了一嘴,说是夜里有急事赶回去了。”
“什么急事?”她瞪大了眼睛。
碧梧答道:“这我哪里知道,想来也和咱们没什么干系。”
纪襄思忖片刻,重新躺下,含糊道:“我要再睡一会儿。”
她的脸埋在锦被中蹭了蹭,悄悄笑了-
平静的生活过了三日,早晨,青筠又大呼小叫来报,太后传召纪襄。
她登时目瞪口呆,司徒征不是说过这类事不会再发生了吗?
倒不是埋怨他,只是潜意识里信了他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