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也没有再开怀到露出那颗酒窝过。
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纪襄沉默地用完了饭,司徒征来时已经用过晚膳了。
她去重新梳妆打扮,司徒征便坐在榻上,看她留下的书。
屋内点起灯烛,她不想让他等久,手上动作很快。双手正在盘发时,忽地听见他说了一句:“不用着急。”
她从镜中看过去,见他头都没抬,也不知怎么发现她急躁动作的,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一切梳妆完毕,纪襄戴上帷帽,最后在镜中看了眼自己。除非是对她身形都十分熟悉的人,不然绝对认不出来。
夜色初上,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她还当司徒征说的出去走走是闹市游玩,不料真是就近散步。
附近十分幽静,少有房屋,偶尔有挑着卖货担子的人路过,会诧异地多打量几眼这一对男女。男的神姿高彻,女的虽然没有露出真容,光身影就娉婷袅娜,一看便知是个美人。
司徒征放慢脚步,和纪襄并肩而行。他谈起纪襄下午在看的书,她含惊带喜,热切地同他谈了起来。
这是一本记载前朝文人生平趣事的小书,短小精悍。纪襄还当司徒征只读治国方略,经义典籍,不想他居然很是熟悉。
言语你来我往中,纪襄不自觉牵住了司徒征的衣袖。他一笑,从她手里轻轻抽出了自己的衣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纪襄原想挣脱开,她从小到大所受教育,绝不包括在外和男人拉手。但她垂眼一看,在二人衣袖掩盖下,只要不走近了仔细盯着瞧,是看不出他们牵着手的。
左右这条街上来往的行人非常少。
他面上是平静的,说话时悄悄地捏捏她的手指。纪襄
忍住这痒意,嘴上回应着他的话,也去挠他的手掌心。
司徒征就摇了摇头,银辉遍洒大地,月明星稀,二人对上目光,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她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司徒征也笑起来,心头慢慢浮起一种隐秘的快乐。
他们出来已久,眼见夜风越发寒凉,司徒征道:“回去吧,你不必在府里闷着,若是想出门,尽管吩咐一声让人安排。”
纪襄点点头,司徒征顿了一顿,又道:“我若得空,也会多多陪你出门游玩。”
二人已经折返,她展颜而笑,正要应答,这时,一辆马车停在路旁一棵杨柳树下,马鸣声响亮。纪襄回头看了一眼,宝马香车,仆从众多,十分奢华。
“小征!”
第34章
司徒征停了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健仆从马车搀扶下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老者宽袍大袖,头戴紫金冠,脸上虽然干皱苍老,眼神却依旧犀利。
他看了一眼司徒征和纪襄交握的手,呵呵而笑。
司徒征没有松开纪襄的手,大步向前,走到老者面前才放开她,谦恭地躬身行礼,道:“臣司徒征,拜见衡王殿下。”
“免礼免礼。”
此等出行规格,对衡王老殿下算是轻车简行了。但随扈的护卫小厮仍有一二十数,各个提着宫灯,照亮了半条街。道旁槐树桫椤,在月色下透照出处处树影。
纪襄屈膝行礼,正犹豫要不要开口时,司徒征已经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按了按她的指腹。
她明白过来,没有说话。
衡王今年八十有一,是当今陛下的伯祖,也是宗室里辈分最高最年长的一位老王。他天生是个闲不下来的性格,又满腹锦绣,曾经做过太子还是皇孙时那一代宗室子的启蒙老师。
自然,司徒征也是他启蒙的,年年都不忘向启蒙师父送年礼。
衡王对司徒征也很熟稔,掀开车帘张望时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儿在街上并肩行走,举止虽不张扬,却是有说有笑的模样,简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老人家好奇心一起来,就叫停了马车,想来看一看是谁。
而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纪襄嘴唇发抖,即使戴了帷帽,都能感到探究的视线,她情不自禁低下了头。
她庆幸自己带了帷帽出来。衡王辈分大,太后虽然不亲去祝寿,但年年都派人去贺寿礼贺。纪襄就去过几回,因她是太后派去的人,衡王和颜悦色地同她说话过几次。
但应该不至于光凭身形就认出她吧?
不过片刻,司徒征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纪襄面前,只露出她丁香色轻纱帷帽一角。他道:“殿下这个时辰在外,可是有何急事?”
“哦,”衡王心不在焉地答道,“我和大慈恩寺的了慧约好夜谈,路上撞见你了,下来打个招呼。”
司徒征欠身道:“恕小臣眼拙,竟劳累了殿下。”
他一动,衡王好奇地看向他身后的姑娘。他没听说过司徒征有未婚妻,司徒征这作风也不像是会和未婚妻当街牵手的。
虽隐蔽,还是没有瞒过他的眼睛。而这姑娘身形,当真像是见过的。只是衡王见过的年轻女孩儿,没有上万也有上千,虽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时却想不到是谁。
司徒征已经将纪襄遮挡得严严实实。
衡王活到这个年纪,儿子都死了好几个,也就没什么顾忌避讳人情面子了,想知道了张口就问:“这位姑娘是?是你何人?”
司徒征感到纪襄的手指在他手里颤抖,他斟酌片刻,道:“是我一个世妹。”
“世妹?”衡王重复一遍,呵呵笑了两声。
若是旁人有这般举止,他都懒怠过问一句。只是司徒征不是那等风流浪荡子——虽然他的举止还远远称不上浪荡,他才生出好奇来。
不过瞧司徒征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衡王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言语里暗示会替他保密,笑呵呵地拍了拍司徒征的肩膀,就在仆从的搀扶下,重新上了马车,往大慈恩寺而去。
司徒征在原地目送,直到马车声已远,纪襄才从他身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