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祝墨之苦笑,“可我们汨罗坞降伏那只鬼已有四次了,她便是再厉害,希夷之后也该化为乌有,怎可能还如现在般有形有声?”
谢无柩微微摇头:“夷皆以鬼为食,若被吞噬的鬼心甘情愿,夷便能保留原本的灵智。”
迦象子不解道:“可贫僧看《幽冥录》上说,鬼被所食时痛苦非常,怎会有心甘情愿被吞噬的鬼?且聻、希、夷居于聻冥幽境,怎会和鬼一样在外界游荡,难不成冥界崩了?”
“的确如此。”谢无柩施施然道,不知是在赞同迦象子,还是赞同冥界崩了这句话,“我也只是突然想起,才有此一问。”
萧衔蝉生怕迦象子这番话会将谢无柩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点自信又给打击了,她连忙补充道:“或许那鬼遇到什么机缘呢……”
话音未落,谢无柩的话就惊得她“腾”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谢无柩说:“我想同迦象子小师傅一起前去厉鬼老巢。”
萧衔蝉瞪大眼睛,声音提高了八度:“你选完花魁还不够,还想去选女鬼赘婿!”
她从不知道谢道友的胜负心竟然这么强,什么选拔比赛都要参加。
谢无柩不知萧衔蝉在想什么,不过他入鬼宅确实是别有目的,此时只怕萧衔蝉一行人打扰他的计划,尤其她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妖,于是不得不忍下“女鬼赘婿”这个称呼,咬牙切齿道:“我只是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毕竟全是修士去那什么鹊桥会,那些鬼仆便是傻子也该觉察出不对劲来,我如今虽法力尽失,与凡人无异,可体魄却非凡人能比,何不叫我假做凡人,与汨罗坞和迦象子禅师一道。”
蓬莱岛的四人面面相觑,在他们心中,谢道友着实是个极富正义感的好修士,先前他如何不计前嫌、知恩图报就不提了,单看他如今为了一城百姓甘愿赴险,他伟岸的形象在蓬莱岛几人心中就更高大几分。
迦象子说出他们之前和汨罗坞议定的办法——他们打算先入鬼宅一探究竟,打探清楚这厉鬼因什么才能数次“死而复生”,然后他与师兄就在鬼宅布下地藏十轮阵,破解她“复生”的秘法,将她超度,送入轮回。
萧衔蝉听罢他们这个可行性全靠运气的法子,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方问:“诸位有没有调查过这女鬼生前是何人,因何而死?”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说不定寻到女鬼死因,就能寻到她为何在希夷之后还能作乱的原因。
宋词乎摇头:“之前那鬼扰乱人间都是由家师降伏的,家师事物繁忙,哪有时间调查鬼物过往,再说了,一只厉鬼罢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要查前世今生么?。”
萧衔蝉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想和这个姓宋的女修多说话。
金不禁不解道:“那鬼不是每百年都会办一次什么鹊桥会吗?你们竟没觉得不对劲?”
祝墨之苦笑:“在下平日专心修炼,从不多看凡间,之前只是晓得青橘城每百年都有鬼怪作乱,再想不到这作乱的鬼怪竟是同一个,也是这次来相求的凡人多嘴一句鹊桥会,我们这才意识到……”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汨罗坞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之事,一心只走修仙大道。
萧衔蝉想了想又问迦象子:“小师傅,你确定你说的什么地藏十轮阵可以完全超度了那个厉害的女鬼?”
迦象子微微一笑,宝相庄严道:“此阵乃是我莲送归佛子玉蜉子师叔与其友人一同制出的阵法,曾在千年前丰溢举办的十方法会上超度了上万祟灵,功力极大,若是此阵都不能将那鬼送入轮回,我就去给她当赘婿去。”
地藏十轮阵自被创造出,就是莲送归的秘法,只有亲传弟子会布此阵,且此阵需一个在阵眼充当菩萨发宏愿,一个在阵眼充当谛听察人心,故而需要两个禅师合力完成此阵。
这也是迦象子为什么着急入鬼宅寻师兄的重要原因之一。
听到“超度祟灵”四个字,谢无柩的眼睛微不可见地沉了一瞬,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着扶手,暗沉的红木衬得他愈发沉稳。
第32章
窗外竹影掠过粉墙,窗内众人还在为如何骗过女鬼而商谈。
萧衔蝉见谢无柩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周身却萦绕着不愉之气,便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传音入密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谢无柩只将袖子扯回来,亦传音入密回答她:“没什么”,
声音冷淡,原本不欲多说,可思及身旁这人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又多说了一句:“只是觉得入轮回没人们想得那般好。”
难道还有更好的解决胭脂河女鬼的法子?萧衔蝉疑惑:“那你觉得比入轮回还好的法子是什么?”
谢无柩声音漠然:“自然是魂飞魄散,与天同殒,与地同亡。”
萧衔蝉撇嘴,还以为他能拿出什么好主意呢,没想到这么大个人竟还是个中二病。
她正要打趣几句,却忽觉不对劲,仔细看谢棺一张白玉似的面庞,黑漆漆的眼珠子像在寒潭里泡过般,周身更冷了几分。
萧衔蝉不由皱眉,看他这副模样竟是认真的!如此看来,很可能谢道友现在已经有了厌世甚至轻生的想法啊!
她扭头看向谢棺,心中焦急,想到谢棺因为再不能修炼,身体承受痛苦也就罢了,心里比身体还痛苦百倍,她就焦心。
不行!萧衔蝉打定主意,她一定要找到能帮助谢棺重新修炼的天灵地宝。
至于这次他说要与迦象子禅师他们一道入鬼宅,萧衔蝉虽然担忧不已,可一想到谢棺的心理状态,她就将阻拦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罢了,看来只能多给他些保命的法宝和符箓了。
正在萧衔蝉陷入沉思时,窗外晒的书在微风吹拂下,印在纸上的墨字渐渐脱离纸张,浮现在书页之上,聚集在一起。
墨色似点水而散,晕染开来,云雾般的浓墨缓缓变成一个个连续的画面。
祝墨之见大家好奇地看过来,便介绍道:“这是我们汨罗坞的法术,名曰云蓝书,有道是‘道士有神传火枣,故人无字入云蓝’,便是如此了。”
说着,他拔下插在发冠里的毛笔,左手掐诀,一锭墨便自动在砚台里研出一汪浓淡得宜的墨,白玉竹管紫毫笔捏在他指尖,蘸墨,悬肘而书“盛世太平”四字。
只见四个墨字凭空出现,像墨水般汇聚一起,形成了一个墨色的框,框里有山民砍柴,渔歌互答,百姓安居乐业,青冥之上,修士们踏云而行,个个仙风道骨,好一派盛世之景。
金不禁赞道:“以字为景,好高明的术法!”
祝墨之谦虚道:“我这也不算什么,若是如我师父、师祖他们那般高的修为,甚至可一字定生死。”
他笑看还在展示盛世气象的墨画:“我们师父时常教导我们,汨罗坞既然是饶益百姓所敬仰之主,自然要为饶益百姓们多考虑,这安详之景,亦是我们汨罗坞多年努力之所向。”
祝墨之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
他又笑道:“此番入鬼宅一探究竟,全是为一城百姓安危,还请各位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