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紧尚带着她体温的绣囊,后悔自己疑心太重了,这轻飘飘的锦囊比什么山盟海誓都要来得珍贵——要知道,银钱可是周凝彤的命啊!
没想到她时常向我打秋风,还真存下不少私房!
她献宝似的将锦囊硬塞进我掌心“我就不要那颗宝珠了!咱们自己赚钱,三百金铢的宅子,已有十分之一的底子了!”拿帕子轻轻拭了一下眼角,又翘着兰花指从锦囊中拈出两枚银铢,怯生生地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买水粉!”
“这本就是你自己的积蓄……”她这番举动让我差点乐出声来。
“呆子,我的命都是你的!”她呢声说道。
窗外斜阳正好洒在她脸上,那双杏眼里的柔情,竟比春水还要温柔三分。
我突然想起一桩小事“你走的时候元冬刚来没多久,我让她管钱,她那时与你尚不熟,以后我跟她说一声,你借的钱都不用还。”
“真的?!”凝彤顿时喜笑颜开,在我脸上轻啄一下“念蕾跟她借钱,她爽快得很。这丫头好像缺根筋,没搞清楚,我和烟儿才是你真正的青梅竹马!其实,你的私房钱由来我管才好,你知道我是最省钱的。”
凝彤虽然是个小财迷,其实是最精打细算的,买一盒“俏丫环”牌桃花铅粉都要砍半天价,第一次与我约会时花了八十文钱买的那双“绮罗坊”锦绣花月鞋,再没见她穿过。
“这个……将来再说吧。”
那点钱放在元冬手上,师父还能借出来,要是放在凝彤手上,师父别说借钱了,她能捏着那一沓子借条把师父追到天涯海角!
外面的鼓乐声越来越大,我再次催促她“那我们商量下襄缘仪的事?”
“不急,那事几句话就说完了……”她犹豫良久,垂下头“我这般贪财,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了?”
我轻轻拍拍她的背“怎么会呢?都是些小事,千万别坏了你的心情!”、凝彤又拉着我重新坐回床上,依偎在我怀里,握住我的手,轻轻贴上她柔滑的脸颊。
肌肤相触之处,似有温玉生香,让人不忍抽离。
檐角一只青鸟倏然掠过,惊起几片碎瓦。
“这半年来……”她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柳絮,“每见飞鸟掠过云端,总想托它捎句话给你;偶遇路人背影相似,便忍不住……”话音渐低,终至无声。
我见她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眸中似有万千情绪翻涌。
“怎么了?”
她强挤出一丝笑意“夏至都过了,这时间过得可真慢,多半天太阳也没怎么挪窝。”
我故作轻松地打趣“是不是新娘子等那闺房乐事等得心焦了?”
“你的梅核郁气症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每每思虑过重时,咽喉中的堵塞感便更强,不过一直都未影响进食。”这是我打小的老毛病,只有烟儿和她知道。
“我天庆府遇到一个女神医,她有一副方子,我仔细看了,比那半夏厚朴汤强,我抄了下来,你还是要学会心境调摄。还有你的不寐症,老是缺觉可是不行……那女神医告诉我,子午觉极重要,在沙屿城我给你买了一些交泰丸,治疗萤惑不寐症很有奇效,可惜这次从龙演逃命的时候丢了一多半。”
凝彤说到此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方才谈及药方时的关切神色悄然褪去,转而浮起一层隐隐的不安,一双纤手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裙裾,指尖微微颤,仿佛正与某种难以启齿的隐秘激烈挣扎。
她几次抬眸望向我,唇瓣轻启,却终究化作无声的叹息。空气仿佛随之凝滞,只余她愈急促的呼吸声。
最终,她似下定了决心,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艰难地吐出半句“有件事……我原本……是打算要瞒你一辈子的……”
瞒我一辈子?这可不是寻常之话!
我们穿越回来之前她可只说了轮根锁之事,我紧张起来“你说。”
她捂着脸,从指里逸出断续的声音“我有个羞于启齿的隐疾,是……治不好的那种绝症!你方才说我贪财,我怕你厌弃我,可若是告诉你真相,你肯定不会再娶我——”
说到此处,她突然失控,也顾不得新嫁娘妆容了,伏在绣枕上失声嚎啕痛哭!
第一次看她如此绝望嚎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惊得浑身一颤,连忙将她单薄的身子紧紧搂入怀中,拍着她颤抖的背脊“到底什么隐疾?你别吓我,先说出给我听!”
“呜……这是绝症,上千年都没有治好过的!”
她在哭泣的间歇中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
“什么?你、你是说——你有?不会的!绝不会!”
我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双臂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子。
她死死攥住我的手腕,纤弱的指节都泛了白,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一句话“是!我……我有椒风妒!……你舍了我吧!”
说完此话,她整个人就像被抽了脊骨般瘫软下去。
“什么?!这不可能!”
我如遭雷击,第一时间却是惶然地看向窗外,又侧耳倾听门口是否有人偷听——这世间只有男子善妒,女子从不妒忌,唯有一类特例患椒风妒女子!
此病民间又唤作椒疯妒,女子一旦患上,比男子还善妒吃醋!
作之时,只要看到自己相公和别的女子——哪怕是合法的妻室亲吻、爱抚或同房,便状似癫狂轻则指桑骂槐,摔镜撕衣;重则持剪绞,嚷嚷着要出家为尼!
女儿家若沾上这等恶疾,唯有终身不嫁。
因为一旦嫁了人,再因争风吃醋作,必会让神通广大的“黑衣使者”知晓,然后便被他们强行送进椒风妒院,一辈子关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