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老地主一拍脑袋,装出一脸懊悔的样子“千错万错,都是老夫不对,是老夫太心急了。契弟,明日我再与你细细解释。”
我叹了一口气“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小人先服侍你们贤伉俪行房,待行完三阳截情指之后,若是宾客还未散……”
凝彤却从刚才的心连心中感知到我对“鸾交颈”的恐惧,忙不迭地截断我的话“误会已经解开了,来的又都是普通村民,襄缘仪做不做都无所谓的!”说罢又飞快地向他递了个眼色。
老地主缓步踏上婚床,轻柔地扶起凝彤,让她娇软的身子斜倚在自己怀中。
见她微微蹙眉似有不适,他转头吩咐道“娘子嫌口中苦,忘川郎,递盏茶来。”
我依言奉上茶盏,他亲手接过,小心地喂她浅啜了两口温茶,动作间竟带着几分不符其貌的细致。
“娘子,心口可还安稳?方才真是疼煞我了……”他低声问道,语气中透着实实在在的焦虑。
凝彤轻咬朱唇,颊边飞起羞赧的红霞,声音又轻又软,似裹着蜜糖“爱郎,多谢你赐药……妾身只觉得此刻心儿跳得又急又有力,怦怦怦的,像是要蹦出腔子似的,却无半点不适。”
我心中仍存担忧,突然想到一点,忍不住插话“是否需要我再为十二娘渡些内力,稳固……”
“主人与主母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凝彤佯作不豫,沉下脸来呵斥,唇角绽放出的笑意却一闪而过,旋即又赶忙绷起脸,端出主母的威仪,下令道“忘川郎,且上前来,服侍我夫君宽衣。”
然后,她眸光水盈盈地望向老地主,声音愈软糯,带着一丝刻意的、甜得腻的娇颤“夫君,妾身与他终究曾有一段旧情,尚需些时日才能全然转圜,若是言语行止间失了分寸,显得轻佻了……你、你可千万别恼我……”
“不碍事,不碍事!”老地主倒是显得很宽容,极其自然地将双臂向两侧张开,露出腋下礼服的系带,仿佛我本就是他惯用的仆从,“这仙药,是上回与你提过的那位蓬莱仙姑所赐的灵药,果真神效非凡。”
我压下心头翻涌的屈辱感,上前一步,动作僵硬地解开他腰间玉带扣环,又侧着身子解开他右侧腋下那一长串紧密的、用珍珠贝母制成的盘扣。
“记得你刚来我家时,我一看你,竟似和那仙姑长得一模一样!我第一次乘船出海时,往东航行两天……”
“那仙姑有多大岁数?穿的是什么衣裳?用的是什么头面?”
凝彤热切地问她夫君,眼晴余光突然看到我在一边暗暗撇嘴,便再次板下脸来,娇斥道“忘川郎,你且去门外候着!我们夫妻要说些体己话。没我的令,胆敢偷听半句,仔细你的皮!”
她最后那句“仔细你的皮”,声音虽依旧带着惯有的娇嗔,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主母威仪,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猝不及防地缠上我的心尖,轻轻一勒。
一种混合着屈从、羞惭与隐秘刺激的莫名冲动骤然涌起。
我低声应了句“是”,带着一股连自己都未能察觉的酸涩。
旋即,我像是无法再面对她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眸,便转身退出了房门——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确实成了一个畏惧主母责罚的奴仆,那扇在我身后合上的门扉,悄然划开了我们之间那道全新的、尊卑已分的界限。
此时,陈老爷的四个女儿和两个女婿都还候着门口,满是忧色“十二娘她?”
“无碍了。服了药,正与她夫君说话,一会儿便可行房……”
五小姐陈薇飞快地朝内间偷看一眼,我马上把门关严“小心长鸡眼。”
陈薇向我吐吐舌头,大小姐和二小姐互视一眼“那我们明日再来看她。”
我点头应下后,目光炯炯地盯着陈卓,“醉髓缠魂引”搞得我腹中欲火升腾,看她模样一时爱煞。
众女都忍着笑用异样的眼光在我和她之间来回穿梭,陈卓白玉般的面颊倏然飞起两朵红云,却已经坦然了许多,纤纤玉指捏着帕子朝我虚点一下,朱唇轻启嗔道“有什么话,明天说!”身边的张文翰则向我勉强一笑。
大小姐走到我跟前,向我敛衽一礼,细声道“我这妹妹心思细腻,最重情意。因我爹爹意愿,我家儿女只办新婚嘉禧。正夫她是当成平夫看的,而蓝颜她却最谨慎,一旦爱上了,必当成相公一般,付出全部身心,不图一时欢愉。”
又含笑看向张文翰“文翰,我从小便把你当弟弟看,你替我们陈家顶着委屈,倒也不负我陈家对你的栽培。三妹纳蓝颜,也是你消祸免灾,刚才那阵势,我看了竟有些后怕……不说这个了,李公子要为我陈氏助力,要是能让乌衣红进了樊楼,你将来的账目不也是做得更漂亮吗?依我说,你非旦半分嫉妒也不该有,还当好好谢谢他呢!”
两个连襟都笑了起来,跟他打趣“瞅刚才抢绣鞋那情景,你竟跟天塌了一般,我等都有经验,一夜之后反倒是更有意思了呢!”
张文翰红着脸窘迫地解释“哪里是我舍不得,是卓妹眼光太高,若不是遇上李公子……”
陈薇则盯着我的眼睛“李郎是心善之人。”又扯了扯我的衣袖,仰起俏丽无双的明净小脸“要重启慈舟医塾?”
见我含笑点头,她竟松开手,后退两步,双手交叠于腹前,端端正正行了个万福礼,依旧是惜言如金“大善!”
个头也挺高挑的二小姐见状,眼中漾满怜爱,伸手轻抚小妹的髻,目光在我、陈薇和陈卓之间流转,突然掩袖一笑“姐妹同侍一位良家子,倒也不失为一桩风月佳话呢!”
陈卓还好,陈薇闻言,霎时羞得满面飞霞,那红晕从双颊一直蔓延到耳根,连纤细的颈子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低着头,绞弄着手指“我还小……”
我此时看陈薇年幼而貌美,如异花初胎,明艳不可方物,杏眸如两泓清泉,鼻若琼玉般秀挺,樱唇未点而朱,虽未施粉黛,却自有一段天然风韵流转其间,恰似枝头青杏,正是这般将熟未熟的少女情态,让我突然之间欲火升腾!
“你二姐是和你开玩笑的,爹爹未开金口呢!”大小姐含笑与二小姐对视一眼,打趣陈薇,“不过,说正经的,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诗剑行天涯吗?这李公子可是文武双全!你这个年岁,是最招男人稀罕的,先给李公子暖几日床,大被同眠几夜之后,自然情份深了,他便能教你一些真本实了。”
陈薇和我对视只一眼,少女的矜持终让她羞涩地别过头去,红着脸颤声说道“为我作一词,以为定情!”
我一面打量着此女,一面用心琢磨,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诗句,便诵出记忆中不知哪位古人的一词。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吟罢又捉住她的纤纤素手引到嘴边亲了一口,开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玩笑“这词若令你动心,小丫头,明夜便给我暖床吧!”
陈薇猛地抽回手,那双总是笼着层薄雾似的清冷眸子,此刻因惊羞而睁得极大,倒映着我带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