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晏斜眼看了我一眼,唇角扬起似笑非笑:“景公子,别谢得太早。这东都的局才刚动一子,你既已入场,就得演到底。”
他顿了顿,又似是随口道:“你想谋一席之地,就该守住那份局中人的身份,别回头,别心软,也别手软。”
我目光微沉,缓缓点头:“我知道。”
远处传来几声短促的呼哨,是夜巡司在清扫残局,街巷之间残影飞掠,那些搅月楼的杀士尚未逃出三个巷口,便被夜巡司与影杀联手截断。
数十柄冷刃在夜色中划出轨迹,仿佛一张织密的天网缓缓合拢。
几声低哼和痛叫后,东都的南街,终于真正归于死寂。
我转身,走到街心,原先秦淮倒下之处。
只见一滩血迹蜿蜒伸展,未干,在冷风中缓缓凝固。旁边,是那枚锦盒,木制外皮沾满灰尘,静静躺着。
可——人呢?
我微一怔,沉下身,指尖掠过血迹,那温度已微凉,确是溅出不久的血。可四下望去,连一丝拖痕都无。秦淮的尸体,仿佛被风带走。
这不可能。
除非……他从未真正死去。
“他人呢?”
是陆青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怒意。他自左巷跃下,衣袂尚带血色,一双眼冷若寒冰。
紧随其后,柳夭夭也翻身落地,拍拍手上的尘土,皱着眉看了一圈:“我刚绕后时,明明看到你那一剑刺穿了他……怎么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沉默望着那滩血。
那不是假的。
那剑,也不是刺偏了。
可现在——
我轻声道:“他若真能在气竭之下还逃出生天,那今日……只是逼出他的一张牌。”
陆青沉声道:“不除此人,东都无宁日。”
我点头,低头捡起锦盒,指腹摩挲着那道微微凹陷的刃痕,缓缓闭眼。
“此局暂成,可人未除。我们只能——”
“从长计议。”
夜色如幕,灯火未明。
而那摊血之下,仿佛藏着的是一个未竟的杀局,以及更深的迷雾。
夜已深,浮影斋后堂的灯火昏暗,一盏青瓷灯静静燃着,油焰轻颤,映出墙上一道模糊的影子。
我独坐在屋中,未着外袍,茶未温,窗未关,整个人如失了魂。
指节微颤,掌心尚残着那一剑穿透flesh与命门时的余震。
我的手……还在抖。
案前那只盏,参半苦茶,参半血味。手指紧握,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颤抖。
那一剑,我是如何藏身于封猛锤后的墙影,又是如何借风声与瓦破之机,跃出身形,趁秦淮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一剑封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他还是走了。
不,准确地说,是我杀不了他。
不论是心软,还是命数。
我抬头,望向那扇未掩的窗,风吹动竹帘,带起几缕纸屑般的寂寥。
我到底……错在了哪?
我不是第一次杀人。
但这一次不同。
我精心布局、百般算计,挑起夜巡司与秦淮的矛盾,又拉拢陆青、柳夭夭与影杀,甚至以一份伪密函引他入局——
可到最后,我却像一个在泥沼中挣扎太久的人,终于爬上岸,却抬头发现自己站在了另一处更深的淤泥前。
江湖的规矩,是生是死,看的是心狠手辣。
可我是个大夫啊。
归雁镇时,我救过乞儿、官兵、甚至救过来刺杀我的人。
可现在呢?我以一大锤为幌,以街头杀局收网,只为逼他信我、走我设好的路,然后一剑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