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会走向哪里?”我喃喃自语,声音低得仿佛一丝灰尘。
忽听门外脚步轻响,推门入内的,是林婉。
她未着华服,只着一袭青布常裙,手中捧着一盏参茶,轻声道:
“君郎,夜深了,该歇歇了。”
我望着她,眼中莫名有些湿意,却笑不出。
林婉放下茶盏,看了我片刻,没有问,也没有多话,只是轻轻坐在我身边。
她伸出手,触到我还在颤抖的掌指,眉头一皱,却并未急着责备,而是轻柔地包住了它,像小时候替人暖伤那般,一点点揉、捂、安抚。
我低声道:“我算计了一切,唯独没算到……秦淮能在那种局势下脱身。”
林婉:“他老谋深算,一生都在破局中生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摇头,苦笑:“可婉儿……我今日在街心那一剑,虽有大义为名,却终究是暗算。”
“我骗了他,设计他,图的是他的命。”
“我这样的人……真的还有资格,说自己是个大夫吗?”
林婉静静地听着,待我说完,才轻声道:
“你是大夫,景曜。可大夫并不是不沾血就能救人。”
“有时候,要救的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一城、一国,甚至是你自己。”
她眼神澄澈,如夜色中唯一亮着的灯火: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忘了初衷。你没有杀错人,你只是做了那个没有人敢做的选择。”
我心头微震,望着她,忍不住喃喃:“可若我从此走下去,是不是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林婉微笑,将自己送入我的怀中,轻声道:
“若你终有一天真的忘了底线,真的不再痛苦,不再挣扎,不再犹豫——那才是你真正堕落的那一刻。”
“可你不是。”
“你还会问,你还会悔。那你就还是你。”
我怔怔地望着她,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胸腔一阵酸楚翻涌,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伸出双臂,缓缓将她抱入怀中。
林婉身子一颤,却未挣开,只是轻轻靠在我胸前,低语:
“没关系,累了就靠着我歇一歇。只要你不放弃我,我就永远不会放开你。”风,从窗缝中吹入,带起灯火轻摇。
浮影斋后院·屋檐之上
夜色浓重,东都已入子时。屋瓦上积水未干,风过处,轻轻泛着涟漪。
柳夭夭单膝半蹲,望着景曜所在的屋子,指间转着一枚细细的骨针,眸光却深不见底。
“你倒是狠得下心。”
她轻声嘟哝,语气却无怒无怨,反倒带着一点古怪的心疼,“那人若真死透了也好,可惜……又是空局。”
她看了眼远处陆青守望的院角,那人已倚柱沉思,周身刀意依旧未散,冷得像孤岭霜锋。柳夭夭挑挑眉,收回目光。
她知景曜此刻的心情,太明白了。
从他用调动陆青的那刻开始,从“封猛”锤下前那抹如烟之影闪出,她就知道——
景曜,是用尽了所有筹码来赌。
她突然笑了一声,很轻,却带着点像是宠溺的无奈:“你若真狠得下心,也不会一直手抖吧,大夫哥哥。”
她忽然躺倒在瓦面,望着夜空那颗孤星,心道:
“也罢,你在泥里翻,我在天上看,等你厌了风雪,下来喝酒就是。”
浮影斋后屋·窗影之外
沈云霁手执香灯,静静地立在屋外几步之外。风穿过朱纱灯笼,在她衣袖上投下一圈又一圈动摇不定的红光。
她没有走近,也没有离去,只是远远地望着那一扇虚掩着的门。
门内,是景曜与林婉。
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她知道那里面的气息很温柔,是她不该也不愿破坏的温柔。
良久,她才低声自语:
“你终于……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