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回京城,已经到了春暖花开之际。
建康城已被一片绿意包裹,那冷的骨头缝儿都在打颤的日子被暖意融融的春风取代。
江南春色如水,风细柳斜斜,半壕春水一城花,燕翎他们的船停在码头时,天际已经开始飘散着细细的雨丝。
他们下了船,燕翎迫不及待的回了宫,进宫时燕翎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虎贲军将领瞧见她时脸色颇为微妙,倒是问候了一句:“殿下平安归来,实乃幸事。”
燕翎行色匆匆,没空与他寒暄,进了宫便直奔建康宫。
“秦大监,皇兄如何了?”
秦大监瞧着她风尘仆仆归来,大喜过望松了口气:“殿下回来了,陛下
中了那寒食散,现在只得喝了安神汤日日卧床修养,虽睁眼的次数不多,但每每睁眼便念叨殿下呢。”
他引着燕翎入内,同时低语:“这宫内巡卫都快被大司马替换了个干净了。”
燕翎入了寝殿,扑面而来一股药味儿,燕翎忍不住鼻头一酸,恐慌与不安袭来,当初父皇离开时便也是一副这样的场景。
“皇兄。”她小心翼翼走到床前,掀开窗帘,脚下踉跄了一瞬。
兴宁帝面色透着一个灰白,淡青色的阴影挂在眼下,口唇干燥泛白,浑身瘦削,与几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兄大相径庭。
他紧紧闭着眼,燕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把手指放在了他的鼻端下,待感受到气息后松了口气。
她眼含热泪,紧紧攥着皇兄的手,她已经失去了很多亲人了,她不想再失去皇兄了。
秦大监擦了擦眼角,他自幼跟在陛下身边,同陛下一起长大,还没见过陛下这般模样。
“瑜王殿下,大司马回朝后说您被乌渠掳走了,陛下本就身子不太好了,得知这一消息,当即在大殿上吐了血,气血攻心晕了过去。”
“后来您被谢大人解救,奴便日日在陛下耳边念叨,好在还有点效果。”
“皇兄发病情况如何?”燕翎神情冷肃,眸中滑过戾色。
“陛下刚开始还是半月发一次瘾,后面便缩短为几日,到现在几乎是每日,皇后与太后联手封锁了消息,只说陛下病了,还叫太医一同遮掩,幸好殿下回来了。”
燕翎抬首:“去太医院唤许太医来。”
“是。”
秦大监领了命刚出了殿,太后与皇后已经闻讯浩浩荡荡的赶了过来。
甫一进殿,婢女与侍卫便围住了殿门。
“瑜王,你回来了。”太后假惺惺的关心了几句,还掉了几滴虚假的眼泪,“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皇后附和:“是啊,陛下念叨着瑜王,如今回来了,想来陛下也会很高兴。”
燕翎看着他们装腔作势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燕翎受不得二位惦念,秦大监,去请太医。”
太后听着她不客气的话,脸色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哀家看在你担心陛下的份儿上便不与你计较,太医每日都要来请平安脉,刚刚已经来过了,怎么?瑜王难不成疑心哀家会害陛下?”
燕翎冷冷道:“儿臣也只是出于担忧皇兄的心罢了,反而是太后您,阻拦儿臣为皇兄请脉,是心虚吗?”
太后语滞:“你……”
而后叹息:“罢了,去请柳太医。”
“不必了,柳太医是专门为太后您瞧病的太医,怎有许太医了解皇兄身体,去请许太医过来。”
太后闻言,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她疾色呵斥:“你莫要太过分。”
殿内剑拔弩张,殿卫却进门禀报:“谢大人领着许太医来了。”
燕翎眉眼稍松,太后却脸色青黑,犹有些不可置信。
“宣。”燕翎淡淡道。
不多时,谢崇青进了殿,他亦风尘仆仆,身上还着那件未曾换下来的靛蓝道袍。
“臣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谢崇青不咸不淡的见了礼,“臣得瑜王之命,带许太医前来为陛下请脉诊治。”
当着谢崇青的面儿,太后脸色有些扭曲:“瑜王真是……有心了,只是这几月陛下皆是由柳太医诊治,还是把柳太医唤来罢。”
谢崇青轻飘飘:“柳太医摔断了腿,卧床家中,怕是过不来了。”
他看向太后错愕的神情:“再掰扯下去,耽误的是陛下,便是娘娘,也承担不起。”
许太医提着药箱便进了帘帐。
“谢崇青,你……”太后气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太后顾及谢氏,陈郡谢氏是如今的豪族之首,不光是他们祖上的累世功勋,还因谢氏的正支旁支都是散布在朝中、全国各地的高官,得罪不起。
桓氏固然兵权在握,但谢氏一族掌控着朝堂乃至各地要塞,太后目光如炬:“谢大人,昔年若非大司马征召出仕,大人如何能有今日。”
她提醒谢崇青谁,没有桓胄就没有他的今日。
谢崇青淡淡瞥她:“谢某出仕,为的是国、为的是君,娘娘这意思谢某不太懂。”
燕翎顾不得与太后皇后他们周旋,跟着许太医走到了兴宁帝床前。
许太医有条不紊的给他服用解毒之物,并低声道:“殿下放心,前几月为着不打草惊蛇属下一直给陛下偷偷服用解毒,削弱了药力,陛下只是有些上瘾虚弱,还不至于威胁性命。”
燕翎鼻框酸涩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