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颔首,微笑道:“大嫂早。”
野仔抬手,示意候在旁边的佣人可以准备早餐了。
沈肄南问她:“吃了吗?”
“嗯嗯!”
她就坐在餐桌对面,看男人端起咖啡边喝边看报纸,时不时又和她聊两句。
“真不吃点?”
钟娅歆是一丁点也吃不下,哪怕他这的早餐真的很美味。
她摇头说:“吃不下了,你不知道,我今早吃了很多,足足十样呢。”
宝珍两根食指比在一起。
沈肄南盯着她的脸,轻笑道:“难怪最近发现你的脸上长了点肉。”
钟娅歆啊了声,下意识托腮,“很明显吗?”
小姑娘都爱美,有些甚至为了追求骨感美压制食欲。
他斟酌着措辞:“其实还好,你太瘦了,就该多吃点。”
以宝珍的身高体重,再往上涨个二十斤也没关系。
过了会,野仔进来说:“南爷,已经准备好了,该出发了。”
宝珍好奇问:“你们要去哪呀?”
“今天是农历六月十九,观音的成道日。”沈肄南含笑凝望她:“想去吗?”
钟娅歆这才想起每逢农历六月十九,他会在寒昭禅寺布施,救济生活困难的人,会发钱,会赈粮。她也曾靠他的救济,活过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四年前,埠水湾码头开始实施管制,打算开设对外贸易口岸,损失最为惨重的是靠捕鱼为生的渔民,他们的船要被强制低价收购销毁,不过是短短些许时日,所有人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这项生存的活计后,年轻一点的还能务工,年长的像阿婆阿爷那样的人,去哪都是被嫌弃的存在,而那个时候又是宝珍考大学最关键的三年。
阿婆阿爷隐瞒她,说家里拿了补贴,不缺钱,让她好好念书,他们则佝偻着身体去打黑工,没办法啊,正经营生也没人会要他们。
最后,阿婆积劳成疾,落了病,这一病就再也没好过,后来越来越严重,严重到阿爷的头发都白了,手脚也开始不利索,再也挣不到钱。
钟娅歆知道后,最终选择结束读书生涯,早早挑起家里的重担。
她做过很多工作,像报亭的卖报员、零售店员、端过盘子洗过碗、仓库搬运等,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欺负,薪资微薄,掰着零零碎碎的钱撑起这个快要破碎的家。
后来,她撑不住了,恰好听说寒昭禅寺来了一位大善人,于农历六月十九布施,往后每年皆会如此。
那天的寒昭禅寺迎来史上最盛大恢宏的场面,漫山人海,人头攒动。经幡昭昭,诵经阵阵,宝鼎里的黄纸在灼灼烈火中化作香灰。
香火鼎盛,空前绝后。
十七岁的宝珍面黄肌瘦,和阿爷排着队,领了属于他们的那份救济款和粮食。
同他们一样贫苦,尤其是住在盘溪那一带的普通人,大家都唤沈肄南一句沈大善人。
纵使他的名声好坏参半,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所以,宝珍也曾受过沈生的布施。
…
沈肄南见小姑娘盯着他走神,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淡笑问:“在想什么?”
钟娅歆回过神,望着男人清绝却又看起来温润慈悲的眉目,“沈生。”
“嗯?”
“你是一个好人。”
很好很好的人。
男人笑了,逗她,“我要是一个坏人,你也不会知道。”
是的。
他不会让这位单纯的小姑娘知道他究竟有多无情和心狠,就让他在她的心里,永远都是一个好人,一个善人。
布施时间在早上十点准时开始。
钟娅歆跟着一起去了,说是趁着今日香火鼎盛,拜一拜菩萨。
野仔坐在驾驶座开车,宝珍和沈生在后面。
每年的观音成道日,寒昭禅寺皆是热闹至极,尤其是沈肄南决定布施后,每年的今天,去的路上总是人山人海。
越靠近,越寸步难行。
后来有人开道,才供车辆畅通无阻。
宝珍坐在车内,看到外边人头攒动。
熙攘的人群,背贴胸,肩抵肩,大点的孩子被家人死死拽住,防止走丢,小点的被抱在臂弯或头上坐着,那些瘦小又干黑的小孩睁着一双好奇眼睛望着车子,企图一窥里面的尊容。
曾经,她也像这样。
沈肄南察觉到身边的女孩子陷入沉默,“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