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或许是因为无论身份与年龄,她们总是经历着相似的困境。
王翠儿手起刀落,利落地在旁切菜。程荀坐在她脚边,犹豫稍许,还是说出口。
“翠儿姐,若是你想开铺子,我这边……”
王翠儿手上动作不停,头也没回,说道:“阿荀,我明白你的好意。你如今过上好日子了,或许这些钱对你而言也不算什么。”
“只是。”
她放下菜刀,转头看向程荀。
“别人给的,和自己赚来的,总是不一样的。”
程荀张张口想说什么,王翠儿却笑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话。
“你放心。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哪能老让你这个妹妹操心。”
程荀看出她的想法,讷讷闭上嘴。她双手支着脸,看着灶膛里的火发呆。
她想,翠儿姐虽嘴上说着没指望,可心里还是渴盼着将来有朝一日能拿回书铺的吧。
“况且,我如今日子过得也不错。我和你石虎哥再多辛苦几年,说不定也能再支起个摊子呢……”
“给我放下!”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柴灶房里两人都吓了一跳。
王翠儿连忙丢下刀,在围裙上擦擦手奔出去。程荀跟在后头,刚出门便见到院子里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虎目圆睁,而他手指的方向,是长身玉立、正抱着小石头的晏决明。
小石头挂在晏决明身上,听到声音便转身向男人伸手,嘴里巴巴叫唤着。
王翠儿赶忙走过去,将小石头接过来,又走到男人面前,腾出手拍了他一下。
“瞎叫唤什么呢!这是程荀和程六出。”
石虎脸上的怒容不见了,一瞬间的茫然后,那张粗犷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
“程、程六出……”
好一阵兵荒马乱后,几人才在堂屋坐下。王翠儿去厨房忙碌,屋中弥漫着有些尴尬的沉默。
小石头坐在小床里,咬着手指,好奇地打量一群人。
程荀想起当年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些龃龉,硬着头皮开口。
“石虎哥,多年未见了。”
石虎尚有些惊魂未定,使劲儿盯着晏决明,似是要将眼前这人到底是人是鬼看个明白。
程荀轻咳一声,说起方才在厨房找到的托词。
晏决明安安静静坐在原地,听着程荀满嘴胡话,时不时点头附和。
直到菜上桌,石虎才逐渐接受了他“死而复生”的现实。
王翠儿终于坐下,与他们说起这些年溧安的大事小事。石虎抱着小石头,熟练又小心地给孩子挑开鱼刺喂鱼糜。
饭后,程荀跟着王翠儿去里屋哄孩子睡觉,石虎收拾碗筷残渣,蹲在檐沟旁洗碗刷锅。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石虎转头望了一眼,又被吓了一跳。
“唉,我如今看你这张脸是真不自在。”
晏决明没说话,坐在石虎面前的石磨边,姿态自然洒脱。他虽未佩玉着锦,可通身气派还是与这农家小院格格不入。
石虎在旁看着,忍不住开口感叹。
“你如今可不一般了,哪还有当年那灰扑扑的模样。”
晏决明未置可否。
石虎手里拿着丝瓜瓤,低头刷着碗筷,一边说道:“不知程荀与你说过没有。当初你被歹人所伤,程荀跑来县里找大夫,那时候我还看见了。”
晏决明微微抬起了眼。
“也是那时候年纪小、不成熟,我本来还骂自己多管闲事呢。结果一上山,得嘞,幸好我跟上去了。”
晏决明嘴唇紧抿,眼睛盯着石虎。石虎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起身打了一桶清水,仍是自顾自说着。
“我刚上去就见你家里着了大火,城北的那个老大夫指着火场让我去救人。我撒腿就跑进去,把程荀扯出来了。”
“……她,为何在屋子里?”
“还能为什么?想救你呗。”
“你是不知道,我刚将她拉出来,那房梁就垮了。唉,她当时哭着求我进去救你,结果屋子一塌,她跟傻了似的,在门外跪了一夜,一句话也不说,看得我也心酸。”
“然后呢?”晏决明声音干哑。
石虎有些感慨,半仰头看着天,像是陷入回忆里。
“第二天火烧尽了,我和兄弟伙们从屋子里拉出一具烧得焦黑的干尸。你也别生气,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是你呢。”
“我也算胆子大的,都不敢看那尸体。结果,你妹妹愣是跪在那儿看了好久,一滴眼泪都没掉。”
“那时我还以为她吓傻了呢。现在才知道,恐怕是她早就看出不对劲儿,所以之后才会去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