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晛自然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只以为她至今仍下落不明。
今日谢昭昭为方便露面,摘去了帷帽白纱,扮作男相束胸束发,又特意抹黑了皮肤,混迹在臣子与侍从之间。
来之前她特意照了镜子端详过乔装打扮后的容貌,虽有些瑕疵破绽,但出门在外随意应付一下却也足够用了。
毕竟是太后丧礼,又是在这橙家倒台的节骨眼上,谁也没有心思去关注旁人的模样,只小心谨慎着自己的言行举止,盼着不要在丧礼上出什么差错才好。
谢昭昭只瞥了赵晛一眼便敛住眸光。
法照等人从辰时便入了宫开始诵经,至今已是念了两三个时辰了,按照太常安排的流程,约莫再过半个时辰便会祈福结束。
祈福后,臣子及其妻女妇孺们会相继前来吊唁,她在灵堂内等着也是等着,不如趁这机会出去转上一圈,说不准还能碰上侯在宫院内的阿母阿爹和小妹。
虽然赵瞿说谢彰彰被救了出来并无大碍,她逃命回来后却还没有见过谢彰彰,心里总归不那么踏实。
谢昭昭绕后从灵堂内离开,围着千秋殿溜达了一圈。
太后灵堂便设在她生前所居的千秋殿内,而臣子和他们的妻女们早已经侯在了殿外的院落里等待。
今日前来吊唁的人实在不少,太常生怕杂乱扰了太后身后清净,便将年轻些的贵女小姐们引到了隔壁百福殿中。
那百福殿又设有一处花园,人人着白衣丧服,远远望去却像是雪落似的枯白一片。
谢昭昭一眼便从众多贵女中瞧见了谢彰彰。
谢彰彰并不算合群,她一个人站在假山边上,盯着荷塘里的红鱼发愣,手指缠绕着粗布丧服,绞得指尖发白。
一看她这模样,谢昭昭便知道她心情不好,往日也总是如此,但凡有什么心事,她就恨不得将衣袖绞烂,有时候焦虑极了还会啃指甲。
其实谢昭昭脱险后第一时间便给家里传了信,先报了平安又道自己牵扯进了橙家造反之案中,暂时不便露面。
她还以为谢彰彰收到传信总能安心一些,如今看到谢彰彰这心神不宁的样子,便知道她若是再不去见一见小妹,恐怕小妹很快就会将指甲盖咬秃了。
只是百福殿中全是女子,谢昭昭如今扮作男相不便进出此地,她只能藏在暗处稍作等候,待到太常派人将贵女们先后引去千秋殿,这才动身往花园假山处走去。
但她还未走近,却见那守在百福殿外的侍卫率先一步走向了谢彰彰,而后那侍卫不知在谢彰彰身边耳语了什么,谢彰彰竟是露出一丝欣喜雀跃的神情。
谢彰彰似是对侍卫连连道了几声谢,转身便朝着千秋殿的反方向走去,她脚步轻快,很快便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谢昭昭往那侍卫身上瞥了一眼,忍不住蹙起眉。
事实上太后丧礼并非是太常一方操办,还需要吕丞相和黄太尉多方协助——这些守在千秋殿附近的侍卫,便是由黄太尉亲自遴选调派而来。
问题来了,那黄太尉独子黄文曜前些日子刚在罗浮山猎场被射瞎了一只眼睛,而后又被赵瞿毁了子孙根,该是对她谢家恨之入骨,黄太尉派来的侍卫怎么会主动找谢彰彰攀谈?
只怕是来者不善。
谢昭昭直觉这其中有阴谋,再耐不住追了上去,她见谢彰彰是往百福殿隔壁的承庆殿方向去了,便从旁门绕了一大圈追到了承庆殿外。
可那院中空无一人,哪里有谢彰彰的身影。
谢昭昭顿足向四处望去,凝神之际隐约在承庆殿内听到微不可查的说话声,指尖便下意识地抚上藏在袖中的短剑。
她伏低了身子,垫着脚轻步往承庆殿走去,还未贴近那殿门就听到殿内传来女子哼哼唧唧的挣扎声,似是被扼住了口鼻,只能从喉间发出断续的呜咽。
“这小妮子长得不错啊,看着就嫩,不知道玩起来如何。”
“那还用说,此女定是仙品,可叹
那黄家大少爷再也享用不来这样的美佳人,只能由你我二人来细细品味了!”
谢昭昭听见那隐隐绰绰传来的笑声,心脏像是被毒刺扎了一下。
她猛地踹开殿门,身形一晃却从窗牖翻了进去,里面困住谢彰彰的歹人一声急呵:“谁?”
话音未落,谢昭昭已是将手中短剑插进了他的脖子里。
剑身没入血肉发出“噗嗤”一声,那人还未反应过来,鲜血便如涌泉似的迸溅而出,她抽剑的瞬间又狠狠刺了下去,朝着他的胸口,朝着他的面庞,动作杂乱无章,只带起飞溅的诡丽之色。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狠绝,以至于那歹人的同伙回过神来,便见同伴倒在血泊之中,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就已然毙命。
适时殿外下起了绵绵细雨,雨丝如牛毛吹打在窗棂上,湿冷的风钻进了空荡的承庆殿内,卷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这人连连后退,短暂慌张之后才想起自己也带了佩剑,忙不迭举起剑来,对着谢昭昭的方向挥砍过去。
他不敢看谢昭昭的脸,她显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血迹,那双眼睛似是从无间地狱前来夺命的修罗似的,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他不敢看她,她却直勾勾盯着他在看。
谢昭昭看到他衣衫不整,腰带抽出半边,裈下隆起半寸,似是准备行不轨之事。
她看到他面目可憎,颈上悬着的似乎不是人头,而是一坨会蠕动的肉瘤,那东西跳来跳去,只让人想要将其剁碎砍烂。
谢昭昭向后躲了两次便发起攻击,她一剑砍断了他持剑的半截手臂,同时凌空翻越夹住他的脑袋,双腿如铁钳般狠狠收紧,扼得他喉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摔倒在地,疼得直接昏厥过去。
她便骑在他身上,将手中短剑疯狂地向下刺着,扎进去还不算完,剑刃裹着血肉一阵搅动,直至白衣丧服被血色浸透。
谢昭昭几乎丧失理智,但她还记得小妹在承庆殿内。
她颤抖着呼吸,朝着地上被捆成粽子的谢彰彰望去。
好在谢彰彰被蒙住了眼,她并未看到殿内血腥的一幕,只是她似乎受到了惊吓,浑身止不住颤抖着,嘴里还呜咽着哭声。
谢昭昭从那尸体头上捡起麻布冠,将手上和脸上的血擦了擦,踉跄着将膝头跪伏在地上,轻轻抱住小妹哆嗦的身体:“彰儿不怕,是阿姐,阿姐来了。”
谢彰彰听见她的嗓音,浑身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浸透蒙眼的白布湿漉漉淌了下来,被堵住的齿间咿咿呀呀似是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