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卿臣拿起了眼前的停战协议文书,仔细地阅读了一遍,主政西夏的皇太后冷千夜也是一样,拿起停战文本仔细阅读。
片刻,杨卿臣放下了文本,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在摄政王,太尉,太子太傅等的一连的串头衔下,正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杨卿臣。放下了笔,旁边的文书官加盖了印章,对面的冷千夜也用毛笔签了自己的名字,同时加盖了皇太后印和玉玺,然后双方交换文本再签。
当最后一个红艳艳地大印落下后,西夏和大宋的新停战协议终于签署了。
公事结束,下属们都退下了。
大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杨卿臣坐在谈判桌后,目光望向对面一身白袍,头戴金冠的千夜。
恍然如隔世。
十二年前的秋天,面对她临行前的道别,他没有说一句话。当时,年少的他克制住内心汹涌的痛苦,心想只要他表露的愈少,那她就愈不会再挂念自己。
可兜兜转转,命运还是让他们再次相遇了。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想象过无数次和她重逢的场景,但从未想过是现在这般,隔着长长的谈判桌。
“你,还好吗?”
他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当然。”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时光经年,他已年过而立,她也不复当初的天真稚气,但岁月对她依旧是偏爱的,她的容貌一如往昔那般美丽。
隔着长长的谈判桌,四目相对间,那些过往尘封的记忆,似乎被打开了。
那个阳光明媚的中秋午后。
少女一袭白衣从芍药花后走了出来。一脸的天真稚气,却如同天上的仙子般出尘清丽。
“你是谁呀?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叫杨卿臣,是书院的学子。你呢?为什么在这里?”
“我叫千夜,我就住在书院后面的上清宫!”
并肩坐在山石上,少女脸上的笑意天真烂漫:
“我是乘着师傅不在,才偷偷溜出来的!”
周围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消散远去。
记忆里那个站在芍药花下的少女和眼前之人慢慢重合,就仿佛时光回溯,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中秋午后。
“千夜。”
隔着长长的谈判桌,杨卿臣望着千夜,语气涩然:
“你的心意变了吗?”
“从没有。”
对面的她毫不犹豫的道。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望着他鬓边操劳征战的风霜,她的心仿佛被针刺一般的疼。
“那你还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杨卿臣伸出右手,带着一丝谨慎和期待的望着对面曾经的恋人。
他背脊挺直,眼眸深邃如寒潭,依旧如记忆中那般芝兰玉树,却也比当年更深沉更有威仪了。
千夜望着他笑了,欢喜的像一个孩子。
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底却浮现出晶莹的泪花。她多么想答应呀!十二年了!这是她从少女时候便有的愿望哪!
可她,终究不再是当年天真单纯的她。
沉默了良久,她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不愿意。”
杨卿臣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闭上眼睛,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这一生,分明从出生时开始,便经历了那么多程度更甚此刻的苦难,却偏偏这一刻却如此的痛楚。
他紧紧的抿着嘴唇,修长的双手捂着眼睛,脆弱的仿佛一个稚子。
“千夜依旧是千夜,但永远不会有十二年前的千夜了。我是西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后。这世上所有人都会谢幕,唯有权力永不长眠。”
她起身背对着他,覆手而立,望着帐外流水滔滔的马莲河,任由泪水从脸颊落下。
一字一顿的道:
“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是我用十二年的青春换来的,我绝不会舍弃它。”
往事已成空,他们终究还是回不去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两颗相互瞭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两颗星没有交汇的轨迹,而是纵然彼此偶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便无处寻觅。
秋风萧瑟的马莲河畔。
杨卿臣一身戎装,骑在高大黑色西域骏马上,望着千夜远去的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