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兆低头看去,只见那人已经半阖上眼,微微泛着红的鼻尖随着微微呼吸颤动。
他伸手将床头灯调到最暗,却仍一直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没动,在昏黄的光线里闭上了眼。
“睡吧。”他轻声哄着,指尖抚过宋意生苍白的脸颊,轻声道,“我在。”
这一夜,裴兆始终悬着半颗心,睡得极浅。
午夜时分,他忽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开始不安地挣动起来,急促的喘息声撞进他的耳膜。
裴兆陡然惊醒。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宋意生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脖颈处的红疹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夹杂着细碎的喘鸣。
“宋意生!”裴兆的心脏猛地提起来,掌心触到的温度烫得吓人。
宋意生艰难地掀开眼,眼眶通红,张了张嘴,却连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
裴兆的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又硬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抓起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可怕,他小心翼翼地将宋意生扶起来,让人半靠在自己的心口,一只手稳稳托住后颈,另一只手顺着他的锁骨下方摩挲:“别怕,救护车马上就来。”
宋意生的眼皮重得几乎黏在一起,窒息感越发强烈,憋闷感让他的眼睛里已经盈满水光。
下一秒,裴兆看见他眼尾溢出的泪,声音里的颤抖再也藏不住:“宋宋,看着我”
他捧住那张发烫的脸,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停了半刻:“跟我一起呼吸,慢慢来,吸气”
意识朦胧间,宋意生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肩头,指尖几乎掐进他的皮肉。
裴兆却半点不觉得疼痛,反而将人搂得更紧,冰凉的唇瓣落在那人发烫的额角,尽数接住那些支离破碎的喘息:“再坚持一下,我在这儿呢。你听,救护车的声音是不是很近了?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一阵急促的门铃在寂静的夜里刺破黑暗。
急救人员冲进来,一把接过裴兆怀里的人,语速飞快:“血压8050,血氧82,家属跟车?”
救护车内,裴兆充血的眼睛在惨白的灯光下红得骇人。
他跪坐在担架旁,看着氧气面罩扣上宋意生苍白的脸,雾气立刻将他的面容变得模糊。
慌乱间,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好像被一股很轻的重量勾了勾,低下头,这才发现宋意生的手指仍旧固执地攥着。
裴兆立刻反手握上去,坚定地包住那只冰凉的手。
“我在。”裴兆的手抖得厉害,却依然将对方的手攥得更紧,“我在这儿。”
急诊室的荧光灯白得刺眼。
裴兆靠着冰凉的墙壁,医院特有的气味涌进鼻腔,让隔离帘内医生的谈话都变成了杂乱的嗡嗡。
直到帘子被唰得一声拉开,主治医师的声音这才突然清晰起来:“喉头水肿已经控制住了,但荨麻疹还在急性发作期,需要住院观察。病人家属在”
“这里。”裴兆脱口而出。
他下意识地想往帘子内看,却被医生递来的住院单挡住视线,出口的话里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先去缴费办手续吧。”
深夜的缴费窗口,队伍长得令人心焦。
裴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当他推开单人病房的磨砂门,攥着单据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在门口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宋意生床边。
裴兆大口喘着气,垂眸看着宋意生的脸,看着输液管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投下一串蜿蜒的阴影,看着压在留置针的透明胶带之下的,那人青白而细弱的血管。
输液架上的药液缓缓滴落,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宋意生脖颈上的红疹淡了些,褪成了淡淡的粉色,却依然灼得他眼眶发烫。
裴兆在床沿坐下,在床垫的下陷中,用指腹贴上那人微微蹙起的眉心。
“裴兆?”宋意生把眼睛睁开条缝,接着发出一声游丝般的气音。
“我在。”裴兆立刻俯身,贴在他的耳畔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叫医生吗?”
宋意生摇摇头。
他望着天花板,手指在被褥下死死攥住床单。
他好像又一次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病房空旷的墙壁间回荡。
那被氧气面罩闷住的窒息感又一次翻涌上来,让记忆中的恐惧再一遍漫上心头。
“先不动。”
裴兆看着他的动作,想要去扶住他正在输液的手,却在伸过去时就被对方反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掌还在微微发着颤。
“冷吗?”裴兆立刻用双手包住他,低头对上宋意生的眼睛,顺势让开输液针,揉了揉他的腕骨:“还是呼吸不舒服?”
病床上的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喉结滚动几番,就是不说话,但拽着裴兆的手却也固执地不肯松开。
裴兆却突然看懂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轻轻按住那只发着抖的手,把自己掌心的温度渡过去:“是想换个姿势吗?”
宋意生垂下眼帘,显得有点犹豫,指尖却悄悄往他掌心蜷了蜷。
“没事了。”裴兆轻声哄着,“这里只有我们。”
他缓缓起身,一手撑在床沿,另一只始终握着宋意生的手,小心翼翼地挪到床上,再把人带进怀里。
“靠着我,这样可以吗?”裴兆把床头调高了些,让宋意生能更稳地靠在他的胸口,双手环过他的腰际,触到后腰一片未褪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