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金枝回眸一看,只见对面站着个妇人,约莫四十五岁光景,相貌平平,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用粉将一张脸揩的死人一样白,却越发衬出她眼尾细纹。
这人哪怕是化成灰了,柳金枝也不会忘了她。
“我当是谁呢。”柳金枝冷笑一声,“原来是舅母啊。”
邓章氏顶着柳金枝冷冽的眼神,又见柳霄、月牙竟然都围簇在她身边,不由讪笑道:
“金枝啊,我和你舅舅可是把你当亲侄女对待的,你怎么回汴京都不与我们写一封书信?也好叫我们预备着给你接风洗尘。”
“哦?舅舅与舅妈确实是要给我接风洗尘?而不是将我弟妹连夜送走,好叫我无法知道舅舅与舅妈这些年,是如何对待他们的?!”
柳金枝冷笑,将“如何对待”这四个字咬的极重。
柳霄和月牙也一同围上来,冷冰冰地看着邓章氏。
邓章氏更为心虚,结结巴巴道:“我、我和你舅舅待霄哥儿、月姐儿算不错了!你、你非要这么空口白牙污蔑人,我也分说不清楚!待你舅舅来亲自与你说吧!”
尔后就想走。
柳金枝直接上前两步将人拦住,语气含笑:“舅妈,您去告诉舅舅一声也好,毕竟有些账咱们确实要算了。今日未时,我亲携弟妹上门拜访。”
言罢,这才将邓章氏放走。
柳霄皱着眉,走上前拉住柳金枝的衣袖:“阿姐,你当真要亲自去邓家?”
柳金枝道:“当然,总不能白叫你们吃了这些年的苦头。再者说,阿爹阿娘留给我们的家财还在他们手中,咱们也必须拿回来。”
柳霄抿了抿唇,道:
“我和月牙在邓家待了这么多年,对他们夫妇二人也有所了解。舅母是个后宅妇人,虽贪财,但蠢笨,所以我和月牙也不怕她。但是舅舅……”
他停顿片刻,才道:
“是个心黑手狠的捣子,又认识许多人。在你没回来前,我和月牙就想过去告官,让舅舅把遗产吐出来。没想到叫他盯上,不仅派人追打我们,还叫我们进不了府衙一步,还抢了我费心存下的银钱。”
柳金枝脸色猛然一黑。
难怪呢!
柳霄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没主意的孩子,怎么可能任由自己和月牙流落街头,甚至到了偷吃包子被抓入军巡捕的地步。
原来是想过反抗,却被这个黑心的贼娘舅给硬生生打了回来!
好啊好啊,当真是眼瞧着她不在,就把她弟妹两个当猪狗般欺负。
柳金枝气的两颊泛红,问柳霄道:“你和月牙受了这么多欺负,为什么不在我回来后全部告诉我?”
柳霄沉默了下,眼眸漆黑若深潭,道:“因为我不想再失去这个家。”
柳金枝看着柳霄,柳霄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声说道:
“无论阿姐你说我自私也好,骂我怯懦也罢。可我和月牙好不容易能有一个稳定的家,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去撞南墙,把这个家又撞散。”
他说着,蹲下来拉住月牙的小手。
因为冬日里手也浸在冷水中洗了半日的盘子,月牙双手发红,指尖还有着细小伤痕。
但是从头到尾,月牙都没有叫过一声辛苦。
“阿姐,虽然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也不算轻松,但我和月牙都觉得已经够了,至少比我们以前待在邓家,不知何时才能吃上一顿饱饭的日子有盼头多了。”
“所以,你不要去邓家了讨要说法了,咱们就先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好吗?”
柳金枝看着少年眸子里诚恳的神色,知道他说的话皆是出自肺腑。
长久孤独流浪的孩子,一旦拥有了家,就会拼尽全力去维护它。
更何况本来就将家视作性命的柳霄?
柳金枝理解,也心疼柳霄和月牙。
她弯下腰,分别揉了揉柳霄和月牙的发丝,轻声安慰道:“阿姐不怪你懦弱,我能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好,也是为了我好。”
柳霄一怔,忍不住抬起头来看柳金枝。
逆着天光云影,柳金枝眉眼清丽,像是一幅艳山暖水的画,可她眸子里的温柔才最叫人移不开眼。
“阿姐,你同意不去邓家了?”柳霄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