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还是要去。”柳金枝认真道:“因为你不知道,愿意各退一步的人是君子,但小人只会欺软怕硬。你越不肯与他硬碰硬,他就会越来欺负你。”
柳霄眸光闪动。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柳金枝对柳霄伸出手,“你若肯信我,那就与我站在一起,咱们一家三口齐心协力,去邓家讨这笔债!”
柳霄的视线落在柳金枝的手掌上,眼眶微红,道:“……如果你非要去这一趟,那我就跟着你。”
他没握住柳金枝的手,而是一个人抱着月牙默默站起来。
“但是月牙不能跟着我们一起去,就把她寄放在黄婶子家吧。”
柳金枝道:“你是怕我这一去会出意外,所以才想跟着我?”
柳霄顿了下,但没说话,只是转过头将月牙放在驴车上,然后一个人扛着擦拭干净的两套桌椅还去了蔡氏饭馆。
看着柳霄消瘦倔强的背影,柳金枝摇摇头,走过去摸摸月牙的脑袋:“他哪里都好,就是太倔了,对不对?”
“但是哥哥会保护我们。”月牙抱住柳金枝的胳膊,小脸压出肉肉的弧度,“因为哥哥比谁都爱我们,所以你们两个一定不要吵架。”
“当然不会,因为阿姐也比谁都爱你们。”
柳金枝温柔地说。
她得让柳霄彻底明白,现在已经不是六年前了。
他和月牙不再是没有人撑腰的孩子。
等柳金枝一家三口收拾好东西回到采莲胡同时,已经过了午时。
胡乱吃了些早上做的朝食果腹,柳金枝就抓了一把子铜子外出了一趟,等到临近未时才回来。
柳霄已经套好驴车在采莲胡同等着了。
虽然柳霄对柳金枝消失这段时间去了哪儿有些疑惑,可柳金枝没主动说,他也就没问,只一路沉默驾着驴车到了城南。
邓家是做药材生意的,但一路传到邓家舅舅,邓山,这一代已经逐渐没落。
再加上邓山又是个鸡鸣狗盗之徒,拜高踩低之辈。对穷苦百姓,他就用假药来滥竽充数。对富户豪绅,就拣上好的药材上供。
所以近年常在各路达官贵人的门首走动,也识得了许多不三不四的捣子,帮他做些龌龊勾当。
不知有多少穷人吃他家的药毫无疗效后,气愤到要去报官,结果被几大拳打将回来的。
邻里街坊哪个不对邓山咬牙切齿?却又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这种人不能以常规手法对付,只能另辟蹊径。
柳金枝想着,驴车已经载着她一路从新曹门到了城南。
她少年离家,对邓氏药材铺地址的记忆早已模糊,但柳霄记忆深刻,一路驾着驴车过了南熏门里大街,直奔宣泰桥而去,而桥旁的“邓氏药材铺”旗招子已经若隐若现。
柳霄当真对邓家满怀恨意,只是瞧见个旗招子,都忍不住绷紧了背脊,脸色阴沉。
柳金枝拍拍他的肩膀,道:“放松些,有我在。”
柳霄回头瞧了她一眼,这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勒停驴车。
柳金枝下车以后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邓氏药材铺的门口。
甫一进门,柳金枝就瞧见柜台前的躺椅里坐着个瘦如竹竿的中年男人,蓄着山羊须,一双吊梢三角眼,眼睛滴溜溜一转,透露着十分的精明和刻薄。
男人还不知道柳金枝进门来,正翘着二郎腿翻看账簿,手里抓了一把瓜子儿,一边嗑,一边拉长了音调喊:“富贵儿,给老爷我沏壶茶来。”
柳金枝按住柳霄要叫人的架势,自个儿酝酿了一下,大叫一声:“娘舅!我的命好苦啊!”
这一声仿佛在邓山耳边丢了个炸雷,吓得他手一抖,瓜子和账簿全掉了一地,险些摔在地上。
惊惶抬头一看,方才瞧见柳金枝,当下脸色来回变换,青青紫紫,最后又转为黑,冷笑着拍拍手站起来,道:
“好侄女儿,你倒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登门还真登门。”
看来邓章氏已经把柳金枝的话带到了。
柳金枝做作地抖开一条帕子,在自己脸上擦来擦去,凄声惨气地哭道:
“再不登门,侄女我可就活不下去啦!娘舅啊,当年我父母双亡,我与一双弟妹又年幼,便把遗产托付给你看管。”
“再加上我家老屋这些年的租金,和我卖身为奴的银子,也都给了你,就是劳烦你帮我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