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坐落在寻常城镇的宅院内,李贺明愣愣的看着自己手上的几封信件,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动,从脚底踩着的青色石板,再到整个宅院的布局。
风动声起,连带着院内栽的竹林也随之沙沙作响,而男人的脊背此刻也已经被冷汗浸透。
这里不是皇宫。
这里是哪里。
李贺明分明记得他还在紫宸殿内——
他先下意识的认为这是梦中,但面前的一切,从房屋宅院到竹林池塘,每一处都似乎真实的不像话。
这并不是京中常见的宅院样式,反倒像是蜀中风格。
他几乎下意识想要离开此处,而却又硬生生的压抑住自己这股子冲动。
久居高位的时光并不是一分无用,至少李贺明已经能够用他的眼睛,去看陆承嗣当时所能看到的一切。
只有等他站在一样的位置,才会发现这个位置究竟浸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又会滋生多少的妄念。
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嘴上说着些道貌岸然的话,实际上一点用处都没有。
还非要在他面前权充作跳梁小丑。。。。。
是那些人做的?是他仁慈过分,给了他们什么样的错觉?
皇位对李贺明来说无关紧要,甚至他连继承人都懒得去考虑。
实际上李贺明从登基开始,最担心的事情便是他会不会将陆承嗣忘了。
都说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一点点褪色,直到有一天才会忽然发现连过去的人、事都记不清了。
冰冷的史书上只有庆宣帝的寥寥记载,而他作为庆朝的结束者,所有人都以为他恨陆承嗣,甚至为了讨好他,在攻打京城的时候将属于前朝的东西一一砸毁。
无论是从过去到现在,从他离开京城、离开陛下的时候,几乎每一个日夜,都足够李贺明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困死在过去。
而他登基后翻遍了整座皇宫,找了无数的画师,也没能从别人、从他自己那里找到半分陆承嗣的痕迹。
对方就像是短暂的来到了他面前,而李贺明惊恐的发现,他快要记不清陆承嗣的脸了,甚至就梦境中对方的相貌也如同被一层白雾所遮掩着,让他看不真切。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陆承嗣?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该恨陆承嗣?
李贺明的弱点唯有一个,而整个大燕却没有多少人知道,或者说,就算是知道前尘旧事,也只会将宣帝视作讨好李贺明的契机踏板。
在李贺明杀了第四个自作聪明的大臣后,那群胆大包天的方士们却敢面见他。
“陛下,臣等将替陛下驱走——”
当那群装神弄鬼的家伙跪在他面前,言之凿凿的告诉他,说有他身边有冤魂缠身的时候,李贺明记不清他当时究竟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又是如何反应,只记得偌大的喜悦裹挟住了他的心脏,就像是溺水之人侥幸得到的生机般,将他被抽走的一口气又渡了回来。
李贺明并不担心他们会欺骗于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手上已经浸满了鲜血,杀的也够多了,再多几条少几条也无甚重要。
他大抵也清晰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一边冷眼的知晓这不过是拙劣的笑话,一边却忍不住抱着那点细微的可能性去相信。
甚至时间久了,李贺明也愈发相信那些话,他甚至都有些分不清是他想要相信,而是却有其事。只要能试着见到陛下,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而现在,他竟是唯恐此地不是梦中。
兴许屋内的人是太久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吱呀作响间,来人便推了门走出来,在看见站在庭中的李贺明时,有些疑惑的顿了顿。
青年身上穿着件月白衣衫,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显得适意至极。
正是退休许久的陆承嗣。他看着和个柱子一样竖在房门口的李贺明,一点一点的皱起了眉头。
刚才不是说去拿京中的信吗?
他与李贺明来此地已经有半年了,尽管有大半时间是在四周游历,但怎么说也应当不会这样慢。
陆承嗣原本以为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比如说京中送信的人出了什么差错,还说京城又出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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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单纯是李贺明在门口发呆?
而05也默不作声的飘了过来,忧心忡忡的目光从两个人身上打转。它对宿主的决定并无质疑,但是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宿主眼光不是很好;前有要死要活的贺文光,后有疯疯癫癫的李贺明。
而宿主却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05现在也搞不清楚陆承嗣究竟对男主态度究竟算是什么。
而这边李贺明在看见陆承嗣的那一瞬间便安下了心,他时常会梦见陛下,倒也不是第一次。
。。。。。。。是梦。
只是这次对方的模样实在过于清晰,反倒叫李贺明有些受宠若惊了。
梦里的陛下现在已经不会再回应他,但只要能看见对方就好。男人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随即露出了个与他青年时一贯的笑容,轻轻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