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那如同浴血雄狮般的咆哮,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短暂地压垮了殿内爆的恐慌洪流。他化为一道赤红的身影,裹挟着几名羽林卫将领冲出了太和殿,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巨响合拢,隔绝了外面骤然激烈起来的厮杀呐喊与攻城槌撞击城门的恐怖闷响,却将那死亡临近的窒息感,更加浓稠地封存在了这金碧辉煌的囚笼之中。
殿内死寂了一瞬,随即是更深的混乱在无声中蔓延。文官们面无人色,牙齿咯咯作响,武将们呼吸粗重,手按刀柄却不知该指向何处。那报信校尉带来的“城门将破”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
“完了…全完了…”一名须皆白的老臣喃喃着,眼神涣散,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旁边同样惊惶的同僚勉强扶住。
“李将军…李将军能守住吗?”有人带着哭腔低问,无人能答。西直门若破,叛军铁骑便可长驱直入,直捣这帝国的心脏——太和殿!届时,玉石俱焚!
就在这绝望的阴云笼罩下,一声尖锐、凄厉、充满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嘶嚎,如同刮擦玻璃般刺破了死寂:
“哈哈哈!看到了吗?!李牧!你这逆贼!你的死期到了!雍王!雍王的大军来了!你们都得死!都得给本宫陪葬!!!”
是顾氏!
她披头散,状若疯魔,刚才太医令的证词和李牧的离去,彻底击碎了她最后一丝伪装的理智。此刻,她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跪在金砖上,双手疯狂地拍打着地面,镣铐叮当作响,脸上涕泪与污血混合,糊满了精心保养的皮肤,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最后疯狂的火焰,死死盯着李牧消失的殿门方向,出歇斯底里的诅咒。
“陛下!你看到了吗?!这些乱臣贼子!他们构陷你的皇后!他们要亡你的江山啊!陛下!!”她又猛地转向龙椅方向,声音凄厉如夜枭啼哭,充满了扭曲的悲痛与控诉。
“闭嘴!你这毒妇!”一声怒喝猛地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憎恶与恐惧。
是之前被李牧气势所慑、面无人色的大皇子沈瑜!此刻,在灭顶的恐惧和对顾氏刻骨恨意的双重刺激下,他竟爆出前所未有的勇气(或者说,是恐惧催生的疯狂)。他指着状若疯癫的顾氏,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是你!都是你!你这蛇蝎心肠的贱人!是你毒死了父皇!是你引来了雍王叛军!是你害得我们都要死!你才是大夏的罪人!千古罪人!”
沈瑜的爆,如同点燃了引信。对死亡的恐惧,对叛军的憎恨,对自身命运的不甘,瞬间找到了一个最直接、最该被千刀万剐的宣泄口!
“毒妇!弑君逆贼!”
“祸国殃民的妖后!”
“把她千刀万剐!祭奠先帝在天之灵!”
“杀了她!杀了她以安军心!”
咒骂声、怒吼声、哭喊声,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涌向跪在殿中央的顾氏!百官,无论是哪一派的拥趸,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此刻在死亡的威胁和滔天的愤怒面前,立场前所未有地“统一”起来!唾沫星子几乎要将顾氏淹没,无数道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要将她万箭穿心!
顾氏被这汹涌的恶意浪潮冲击得身体一僵,随即爆出更加癫狂的反扑。她猛地抬起头,披散的头下露出狰狞如鬼的面容,嘶声尖叫,试图盖过所有的声浪:
“你们这些墙头草!懦夫!废物!本宫是皇后!是国母!你们敢辱我?!雍王会杀了你们!把你们碎尸万段!沈瑜!你这没用的废物!本宫当年就该掐死你!还有沈琰!你这伪君子!你以为李牧会扶你上位?做梦!你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她的诅咒恶毒而混乱,将殿内所有人都骂了进去,更将矛头直指两位年长的皇子。然而,这疯狂的咒骂非但没有震慑住任何人,反而如同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百官濒临崩溃的怒火!
“岂有此理!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掌嘴!掌烂这毒妇的嘴!”
“请殿下下令,处死此獠!”群情激愤,已有武将按捺不住,手按刀柄向前逼近,眼中杀意沸腾。
“肃静!!”一声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威势的声音,如同磐石般压下了沸腾的狂潮。
是三皇子沈琰!
他此刻的脸色也极为难看,苍白中透着一丝铁青。西直门将破的消息,让他内心同样被巨大的恐惧攫住,李牧的决然离去,更让他感到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灼热与孤立。但沈琰毕竟城府极深,他深知,此刻任何混乱都只会加灭亡!李牧临走前那句“肃清宫闱,理清法统”如同警钟在他脑中敲响。顾氏,必须立刻处置!这是凝聚残存人心,也是向李牧、向天下表明立场的关键一步!更是他沈琰,在这绝境中展现担当、争取主动的唯一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扫过激愤的百官,最终落在状若疯癫的顾氏身上,眼神冰冷如霜,再无半分之前的“母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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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沈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痛的决绝,“弑君谋逆,铁证如山!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咆哮金殿,诅咒皇子,辱及百官,更是罪上加罪!其行可诛!其心可诛!”
他猛地一撩亲王蟒袍的下摆,在满殿惊愕的目光中,对着空悬的龙椅方向,轰然跪倒!
这一跪,石破天惊!
“父皇!”沈琰的声音带着悲怆的哭腔,头颅深深叩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出沉闷的声响,“儿臣不孝!未能及早洞察此毒妇狼子野心,致父皇遭其毒手,龙驭宾天!儿臣万死难辞其咎!”
他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却陡然转为铿锵:“然,国贼未除,宫城危殆!儿臣身为皇子,值此社稷存亡之际,不敢再顾惜私情!为告慰父皇在天之灵!为凝聚残存人心共御国贼!儿臣泣血恳请——”
沈琰的目光猛地转向一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被几名老太监簇拥着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王德全,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王公公!父皇龙驭宾天,新君未立,然国不可一日无纲纪!值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请王公公取父皇遗诏中…废黜皇后、打入冷宫之空白诏书!本王…不,臣沈琰,愿以皇子之身,监国辅政大臣之责(自封),代行君权,以正视听,以肃国法!”
轰——!
殿内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监国”宣言震得一片死寂!
废黜诏书!空白诏书!监国!
沈琰的意图昭然若揭!他要趁李牧不在、西直门将破、人心惶惶之际,以皇子身份和“大义”名分,强行启动废后程序,并自封“监国”,试图攫取这风雨飘摇中最高权力的象征!
大皇子沈瑜猛地瞪圆了眼睛,嘴唇哆嗦着,指着沈琰:“你…沈琰!你大胆!父皇何曾…”
“住口!”沈琰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打断了沈瑜的质问,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大皇兄!此刻是什么时候?!雍王叛军就在宫门外!宫城旦夕可破!你是要看着这弑君毒妇继续在金殿上诅咒父皇、动摇军心,还是要看着百官因恐惧而崩溃,让叛军不战而胜?!废黜顾氏,刻不容缓!此乃凝聚人心、稳定大局之唯一途径!难道大皇兄要坐视国贼逍遥,坐视宫城陷落吗?!还是说,大皇兄对这毒妇,尚存母子私情?!”
这一顶“尚存私情”和“坐视国贼逍遥”的大帽子扣下来,沈瑜顿时脸色惨白如纸,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你…你…”地指着沈琰,气得浑身抖。
沈琰不再看他,目光如电,逼视着同样被这变故惊呆的司礼监掌印王德全:“王公公!父皇生前,是否留有数份盖好玉玺、以备非常之需的空白诏书?!其中一份,是否正是为…废黜皇后、打入冷宫所备?!此乃宫廷秘档所载!公公身为司礼监掌印,执掌机要,岂会不知?!此刻国难当头,难道公公还要犹豫,坐视弑君逆贼逍遥法外,坐视我大夏法统崩坏吗?!取诏书来!”
王德全浑身肥肉都在颤抖,老脸煞白。沈琰所说的,确有其事!先帝晚年,因身体时好时坏,确曾留下几份盖好玉玺的空白诏书,以应不测。其中一份,正是关于废后打入冷宫的!这属于最高机密,只有皇帝、司礼监掌印和极少数心腹知晓。沈琰能知道,必然是早已在宫中布下了极深的眼线!
王德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一边是手握部分禁军、此刻“监国”姿态强硬的三皇子沈琰和群情激愤的百官,一边是兵权在握、正在西直门死战的李牧,还有那随时可能破城而入的雍王…他一个小小的太监,夹在中间,无论怎么做,都可能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