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韬缓缓站起身。干瘦的身躯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苏醒的磐石巨兽。他走到帅案旁,伸出布满老茧的右手,稳稳地握住了那柄横放着的连鞘长刀的刀柄。
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
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营帐,穿透了翻涌的血雾,死死钉向帝都的方向,钉向那座已被死寂黑暗彻底吞噬的紫宸殿!
“传令!”谢韬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瞬间撕裂了帐内死寂的空气,“全军戒备!最高战备!所有斥候,不惜一切代价,抵近帝都外围侦查!我要知道,这血雾的范围、侵蚀度、以及…那‘沉渊之底’的‘门’,开到了什么程度!”
“喏!”帐外传来凛然应命之声,脚步声迅远去。
谢韬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白。冰冷的鲨鱼皮刀鞘,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与凛冽杀机,无声地传递着渴望饮血的嗡鸣。
沉渊之底…活着的禁忌地狱…竟被打开了?
这盘棋,已然彻底颠覆!帝都倾覆在即,天下苍生危如累卵!龙骧军这把沉寂多年的利刃,是时候…出鞘了!
紫宸殿前,死寂的炼狱中心。
粘稠如血浆的灰黑死雾,在归墟引烽火那灰败光芒的映照下,翻滚得更加剧烈,如同无数怨毒的触手,不断蚕食着广场上仅存的空间。灰烬之雪无声飘落,融入雾气,更添一份死亡的冰冷。
沈琰(玄铁)软倒在地的身体,在萧烬那声如同惊雷般的质问——“这血锈,这死雾,便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产’吗?!”——之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痉挛!
“呃…啊——!!!”
那声凄厉到灵魂深处的嘶吼,仿佛不是出自人类喉咙,而是深渊巨兽的悲鸣!他死死抱住头颅,玄铁面具的裂痕因巨大的力量而再次崩裂,更多布满暗金纹路的灰败皮肤暴露出来,那些纹路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疯狂搏动、明灭,散出灼热而紊乱的毁灭气息!
母亲…沉渊…九门血锈…先帝的禁忌…
这些破碎的词句,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混乱狂暴的识海!被灰瞳死死压制、属于“沈琰”的冰冷意志,在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和混乱记忆碎片的冲击下,如同濒死的烛火,骤然爆出最后一丝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芒!这光芒穿透翻涌的灰金死气,试图抓住那些一闪而逝的、染血的温暖画面——
阴暗潮湿的地宫…冰冷石壁滴下的水珠…刺鼻的药味混杂着血腥…瘦弱孩童蜷缩角落的恐惧…那双温暖却颤抖的手…哀伤而古怪的哼唱调子…“昭儿…活下去…远离…沉渊…”…石门粗暴洞开!明黄龙袍的身影!滔天的厌恶与杀意!“…贱婢!沉渊秽血…污我大夏龙脉!罪该万死!!”…凄厉的哭喊!混乱的拉扯!最后定格——女人被侍卫架住,布满泪痕的脸上是极致的悲伤与不舍,无声的唇语:“…逃…快逃…”…永恒的冰冷黑暗…以及黑暗中,一双缓缓睁开的、流转着死寂灰芒的眼睛…
“噗——!”
沈琰(玄铁)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紫色的污血!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彻底瘫软。玄铁面具下,那最后一丝属于“沈琰”的挣扎光芒,在记忆洪流与灰瞳反噬的双重碾压下,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那只灰色的左眼,瞳孔深处短暂的黑暗奇点已然消散,重新化为缓缓旋转的死寂涡流。灰金的光芒重新亮起,冰冷,漠然,仿佛刚才那触及灵魂本源的剧痛与记忆风暴,不过是拂过深渊的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覆盖全身的暗金纹路搏动渐趋平缓,只是那灰败的色泽更深沉了几分。
然而,就在沈琰(玄铁)灵魂深处那点“沈琰”意志彻底熄灭、灰瞳重新掌控一切的刹那——
萧烬动了!
他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混乱窗口!不顾眉心幽泉敕令的哀鸣与自身的沉重内伤,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最后残存的清冷月华之力,狠狠点在哀鸣不止的敕令之上!右手不顾听雨铃身上那道刺目的裂痕,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摇响!
“叮铃——!”
带着裂痕的铃声,如同濒死天鹅的绝唱,穿透粘稠的血雾!
“敕令!溯魂!引!”萧烬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厉声吐出三个仿佛来自幽冥的古语!
幽泉敕令上那个黯淡的“敕”字,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爆出刺目的玄黑光芒!这光芒不再是镇压,而是化作一道极其凝练、带着破釜沉舟决绝意志的虚幻丝线!它无视空间,无视翻涌的灰金死气,如同燃烧灵魂的引线,精准无比地刺向沈琰(玄铁)那刚刚重新稳定、却还残留着一丝记忆震荡余波的眉心识海!目标直指那被灰瞳死死锁住、又被混乱记忆冲击得摇摇欲坠的灵魂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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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萧烬最后的、也是最凶险的赌博!他要以自身灵魂为燃料,以敕令为桥梁,强行侵入那灰瞳主宰的深渊,抓住那被禁忌封印的、关于“沉渊秽血”的真相!
就在那道燃烧的玄黑光芒即将刺入沈琰(玄铁)眉心的千钧一之际——
“嗡!”
沈琰(玄铁)那只刚刚恢复旋转的灰色左眼,瞳孔深处的涡流骤然停滞!所有的灰金光芒瞬间内敛、坍缩!整个灰瞳化为一个纯粹的、深不见底的、仿佛连光线和灵魂都能彻底吞噬的黑暗奇点!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比之前任何反抗都更加纯粹、更加恐怖的湮灭意志,从那黑暗奇点中轰然爆!并非针对萧烬,而是本能地针对那道刺来的、带着强烈侵入和窥探意味的灵魂引线!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探入绝对零度的寒冰!燃烧的玄黑光芒与那纯粹的湮灭意志狠狠碰撞!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仿佛时空被强行剜去一块的诡异寂静!
玄黑光芒剧烈地扭曲、波动,如同风中残烛,前端竟被那湮灭意志硬生生地“抹除”了一部分!幽泉敕令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刺耳悲鸣,玄黑色的令牌本体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萧烬如遭万钧重锤轰击,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金纸,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踉跄着向后倒飞出去,周身那早已稀薄的护体光晕彻底溃散!
然而!
就在这湮灭意志爆、将玄黑光芒强行抹除前端的瞬间,那被灰瞳死死压制、刚刚熄灭的“沈琰”意志,竟借着这灵魂层面狂暴对冲产生的、极其短暂的缝隙,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爆出最后一点微弱的残响!这一点残响,并非反击,而是一种本能的、对“母亲”和“沉渊”真相的探求!
它顺着那被湮灭意志短暂“清空”的通道,与萧烬刺来的、仅存的、燃烧着灵魂的玄黑光芒末端,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却又真实存在的连接!
“呃…啊——!!!”
沈琰(玄铁)和倒飞出去的萧烬,同时出了撕心裂肺、仿佛灵魂被彻底贯穿搅碎的惨嚎!
一幕幕更加清晰、更加扭曲、带着无尽痛苦与黑暗秘密的画面,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顺着那道脆弱的灵魂连接,疯狂地涌入沈琰(玄铁)混乱的识海,同时也如同破碎的、染血的镜片,狠狠刺入萧烬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