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挺站在金銮殿外,春日的阳光洒在他崭新的进士服上,将绯红色的官袍映得格外鲜艳。他抬头望着殿前那棵百年古柏,心中涌动着难以言表的激动。十年寒窗,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李挺,甲榜第三名!"
当礼部官员洪亮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淮南小县走出来的寒门学子,竟能在殿试中脱颖而出,成为天子门生。他想起临行前父亲颤抖着双手将祖传的玉佩交给他时的情景,想起母亲熬夜为他缝制冬衣时被油灯熏红的双眼。
"李兄,恭喜了!"同科进士王汝贤拍了拍他的肩膀,"甲榜第三,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啊!"
李挺回过神来,拱手回礼:"汝贤兄过奖了,不过是侥幸罢了。"
"哪有什么侥幸?"王汝贤笑道,"谁不知道你李挺文章锦绣,策论更是切中时弊。听说官家看了你的《论吏治清明之道》,龙颜大悦,亲笔批了切中肯綮四字。"
李挺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那篇策论他确实倾注了全部心血,将多年来对官场腐败的观察和思考都写了进去。他自幼熟读圣贤书,最仰慕的就是那些刚正不阿的清官能吏。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李挺轻声念道,这是他的座右铭,也是他入仕的初衷。
一个月后,吏部铨选结果公布,李挺被任命为青州府推官。虽然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但推官主管刑名,正合他秉公执法的志向。临行前,他去拜别恩师李翰林。
"李挺啊,"李翰林捋着花白的胡须,语重心长地说,"你才学出众,品性高洁,为师甚慰。但官场如战场,处处暗流涌动。记住,过刚易折,有时候需要懂得变通。"
李挺恭敬地行礼:"学生谨记恩师教诲。但学生以为,为官者当以清廉为本,若因畏惧权势而违背初心,岂不辜负圣贤教诲?"
李翰林叹了口气,没再多言,只是从书架上取下一部《官箴》赠予他:"望你时时翻阅,莫忘今日之言。"
青州府衙比李挺想象的要气派许多。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只石狮,怒目圆睁,仿佛在审视每一个进出的人。他手持吏部文书,在门房恭敬的引领下见到了知府马大人。
马知府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和善,见到李挺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哎呀,李大人可算到了!本府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您这位新科进士。"
李挺连忙行礼:"下官初来乍到,还望大人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马知府笑眯眯地说,"李大人年轻有为,又是皇上钦点的进士,将来必定前程似锦。来来来,先到后堂用茶,我已命人备好了接风宴。"
接风宴上,李挺见到了府衙的其他官员:通判赵大人、经历司刘大人、照磨所钱大人……每个人都对他热情有加,频频敬酒。酒过三巡,话题渐渐从诗词歌赋转向了官场轶事。
"李大人初入仕途,可有什么打算?"通判赵大人眯着眼睛问道。
李挺放下酒杯,正色道:"下官既掌刑名,自当秉公执法,不徇私情。若有冤假错案,必当一一查清,还百姓公道。"
席间突然安静了一瞬,几位官员交换了一下眼色。马知府哈哈一笑,举杯道:"好!李大人果然志向高远,来,我们共饮此杯,祝李大人官运亨通!"
宴会结束后,李挺回到为他准备的官舍。这是一处精致的院落,假山池塘一应俱全,比他老家的房子不知好了多少倍。他站在院中,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充满豪情壮志。明天,他就要正式开始履行推官的职责了。
第二天一早,李挺便早早来到衙门。推官的公廨已经收拾妥当,案头上堆满了积压的案卷。他刚坐下准备翻阅,一个书吏匆匆进来:"大人,马知府请您过去一趟。"
马知府的房间里,除了他本人,还有通判赵大人和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见李挺进来,马知府笑着介绍:"李大人,这位是本地盐商周员外,也是本府的乡绅代表。"
周员外起身行礼,手腕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久闻李大人清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李挺回礼后,马知府切入正题:"李大人,周员外有个案子想请你关照一下。他有个侄子,与人起了争执,失手伤了人,现在被关在大牢里。其实不过是年轻人一时冲动,对方伤势也不重,你看能不能"
李挺眉头微皱:"大人,此案下官尚未查阅卷宗,不知详情。若真如大人所言,自当依法从轻处理;但若有隐情,也需秉公办理。"
周员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马知府轻咳一声:"李大人,周员外是本府纳税大户,每年捐资助学、修桥铺路,做了不少善事。他侄子的事,还望你酌情处理。"
"下官明白。"李挺不卑不亢,"待我查阅案卷后,定会依法办理。"
离开知府房间后,李挺立刻调阅了周员外侄子的案卷。这一看,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哪里是什么"失手伤人"?分明是周家侄子酒后当街调戏民女,女子兄长阻拦,反被周家侄子带着家丁打成重伤,至今卧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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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李挺便升堂审理此案。尽管周员外请来了当地最有名的讼师,尽管证人突然改口称是"双方互殴",李挺依然根据现场目击者的证词和医馆的伤情记录,判周家侄子杖八十,流放三千里。
判决一出,满城哗然。百姓们拍手称快,称李挺为"李青天";而官场同僚看他的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
几天后,李挺审理了一起土地纠纷案。富户强占贫民田地,前任推官收了贿赂,判贫民败诉。李挺重审此案,查明真相后将田地判还原主,并处罚了富户。那贫民一家老小跪在衙门前磕头谢恩的场景,让李挺更加坚定了秉公执法的决心。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月后,李挺现衙门里的书吏开始对他阳奉阴违,案卷常常"丢失"或"延误";同僚们聚会也不再邀请他;就连马知府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冷淡疏远。
最令他震惊的是,他精心准备的《青州府刑狱改革疏》被马知府压下不报,理由是"时机未到"。
一天夜里,李挺独自在公廨加班,听到外面传来赵通判和刘经历的谈话声。
"这个李挺,真是不识抬举。周员外那事,明明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他偏要较真。现在好了,周家把今年答应捐的学堂钱全撤了。"
"年轻人嘛,刚入仕途,总想着当清官。等过几年,碰得头破血流,自然就懂规矩了。"
"哼,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马大人已经写信给吏部的同年了,明年考核,有他好看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李挺坐在黑暗中,手中的笔不知不觉折成了两段。
转眼到了年底考核之时。尽管李挺审理了数十起积案,平反了多起冤狱,但考核结果却是"中平"——一个对新科进士来说近乎羞辱的评价。更令他心寒的是,那些徇私枉法却懂得"官场规矩"的同僚,反而得了"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