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喜欢他。
许宥礼眼底的血丝如蛛网般密布,皮肤惨白,看上去像恐怖片里的角色。
明明做好了打算,明明下定决心,无论江辞什麽样子,他都会用尽全力感知和共情他的情绪,不让他再为自己受伤。
为什麽……为什麽……
光是看到他和另一个男人并肩站在一起,稍微亲密的样子,一切努力就差点功亏一篑。
许宥礼垂着头,轻笑一声,看起来十分落寞。
也许是自己错了。
重来一次,他们的结局也不会改变。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江辞没有遇见他不是件坏事。
起码比爱上他,再和他分开,更好。
许宥礼周身乱得根本维持不住正常人形,整个人成了个纷乱的线团,在偌大的客厅中漂浮。
漆黑的瞳仁逐渐涣散,胸口像老式鼓风机般发出怪异的杂音,视线开始模糊,逐渐分不清此时和过去的边界。
许宥礼感觉自己变成了小小一只,回到了那个小时候长大的城中村,从县里的补习班回来时,看到家门口停着的警车。
他心脏骤然绷紧,像个刚被踢出去的篮球似的钻过喋喋不休大人们的腿间缝隙,压抑着手间的震颤朝自家屋里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
木色地板被新鲜的血液染上鲜色,缝隙里不断发出滴答声。
面容枯槁丶皮肤微黄的母亲脖颈被划了小臂长的口子,皮肉翻开,躺在血泊中,整个眼球近乎突出眼眶。
身体呈极度扭曲的姿态。
幼年许宥礼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脚跟被钉住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身後的八卦声连绵不绝——
“自己老婆都能下这个大毒手,真不是个人!”
“亏我之前还借过他钱,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这就是他留下来的儿子吧,这麽小,可真可怜。”
“可怜什麽啊?他说不定就遗传了他爸的犯罪基因,长大了也是个杀人狂,走走走,咱们都离他远点。”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几分钟内轰得散开。
小许宥礼茫然地迈开两条短腿,踏着混散不堪的血水,劣质鞋底发出嘎吱嘎吱的橡胶声,像无数条水蛭在吸他的皮肤。
最後,他终于走到妈妈身边,像幼鸟归巢般缩回母亲怀里。
这个曾经给他温暖的怀抱,此时却冷得让人牙齿打颤。
血管像泄了闸的水阀不断往外淌着液体,在他耳边发起细微的震颤。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警车的轰鸣声再度响起,许宥礼探出脑袋,顺着窗沿的缝隙往外看。
那个在记忆中并不算熟悉的丶他的生理父亲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工人服装,左右两边各有一个警察压着他。
父亲的衣襟已经渗满鲜血,顺着工服向下淌了长长一道,已经被风干发出褐色。
小许宥礼不大的脑仁发出恼人的嗡鸣声,即便赤裸裸的真相摆在眼前,他依然不愿相信,或者不敢相信。
他挪动着骨瘦如柴的身体,拼命将头挤出窗边缝隙,呆愣愣看着男人绷紧的侧脸,低低喊了声“爸……”
男人闻言侧头,浑浊的眼珠毫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看路边毫无感情的小猫小狗般,淡淡收回视线。
冷漠丶疏离。
明明脚还踩着地,许宥礼却像是找不到平衡的太空人,漂浮着,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即便他再傻,也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在那之後,他被冠上杀人犯儿子的名讳,奔走了很多地方。
一开始是亲戚家,原本疼爱他的叔叔婶婶在看到他时变了个人,像看见怪物般拉开自己的孩子,嘴里嘟囔着坏东西丶离远点之类的话。
许宥礼像是一只游荡在人间的恶鬼。
即便对他没有偏见的亲戚,也根本没有能力再抚养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儿。
村里很穷,又赶上计划生育,每家每年辛辛苦苦攒的钱除了温饱,还要供孩子读书丶到县里考学,光是上补习班的费用就价格不菲。
无人抚养的他只能被送进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