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许宥礼只是缩在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个无人理睬的透明人。
那是他为数不多,可以堪称为“幸福”的时光。
所有人就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
许宥礼在这份透明里,逐渐找到安定。
直到两年後,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开着豪车来到院里,和院长计划拍一个杀人犯孩子的成长纪录片。
院长看着价值不菲的佣金,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
摄像头前,许宥礼刚刚结痂的伤口被残忍扒开。
他像是一只在黑暗处生长的蟑螂,被人拉出在阳光下暴晒,四周细小的动静就能让皮肤感受到r热火烘烤的灼热。
被肆意摆弄,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
导演只要摆出一个稍稍不满的表情,许宥礼皮肤下的神经末梢就本能地响起警铃。
他是一只被规训的狗。
没有任何为人的尊严可言。
漫长的拍摄持续了近两个月的时间,许宥礼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脸颊都凹下去一大圈。
有次休息期间,跑到楼里上厕所的他撞见导演和组里的心理医生姐姐说话,嘴里嘟囔着“应激障碍”“他病情很严重”“严重影响生活”之类的专业名词。
他攥紧手心,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许宥礼知道自己有病。
他们说他身体里流着父亲的血,长大了迟早也是个控制不住自己的杀人狂。
而他,也如他们所料,确确实实逐渐丧失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许宥礼低着头,看着自己哆嗦着的短手,扯了扯嘴角。
真是可笑。
他已经完全不相信自己了。
去死吧。
那是第一次,身体里冒出这道声音。
直到他离开孤儿院,考上北城大学法律系,保研,开事务所,日子逐渐变好。
那道声音依旧没有停止过。
那档节目在拍摄後的半年在地方台播放,“杀人犯儿子得自闭症”的名头在网络上掀起一阵不小的水花,後来因为舆论影响过重,官方介入而被迫下架。
一阵短暂的风波,很快被人遗忘。
又过几年,不再有人记得那个杀人犯的孩子长什麽样儿。
只有凭空而出的法律界奇才许宥礼,天赋异禀,身世成谜。
线团逐渐缠成人形茧蛹,许宥礼蜷缩在地上,眼皮痛苦地不断震颤。
一丝细微的光线顺着窗帘缝隙钻了进来,打在他细白的脚边,带来一丝温热。
许宥礼涣散的双瞳中闪烁着幻灯片似的画面,一会儿是小小的他站在穿着围裙的妈妈身後,妈妈就会笑着转过身,用布满老茧的手将他举高高。
一会儿是江辞用温热手指抚住他的脸颊,轻声说“我信你。”
那一幕的温存被他彻底摧毁,不复存在,变成一个疯子的一场幻梦。
喉咙发出嘤咛般的呜咽声,一行行冰冷的液体顺着眼角淌在地毯上,消失不见。
只要,只要江辞能幸福,哪怕让他快乐的人不是自己……
违心的念想不断撕扯着理智和暴戾神经,本应向外伸出的刀子一遍遍戳痛着心窝,血肉模糊。
冰碴在地毯上蔓延成一块湿润的湖泊。
许宥礼看着天花板上的一点,手指轻动。
他从小就是个很聪明的人,学什麽都很快。
所以,江辞,再等等我,我很快会学会体谅丶爱和尊重。
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