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子插上电,水慢慢滚了。
凤栖梧把波岩洼买来的菌子下进锅里,搅了搅,又下了肉。
她把筷子递给了波岩洼,让他快吃。
“你怎麽不吃。”波岩洼耷拉着脸坐在凤栖梧对面,对她的自说自话感到无比抗拒。
“我不爱吃大红菌。”凤栖梧摇了摇头,“我就不喜欢红色,像血。你知道的,我最怕血。”
波岩洼擡头看了她一眼,心一横,夹起一片肉吃了起来。
沉默一会儿,凤栖梧和他说起了一些事儿,字字利落,像是在做简报。
“去年,凤岭的两个儿子进去了。”她也拿起筷子,却不吃,只是在碗里戳着,“然後凤岭也进去了,当然,她更惨点儿,进去之後又被人保出来,送进精神病院了。我过年的时候去看她,快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波岩洼一口一口吃着肉,仿佛眼前并没有凤栖梧这个人,更没有她在不停说话。
“凤岱嘛,最近也不好过,欠了很多钱,得罪了很多人,没有人向凤家伸出援手。”凤栖梧笑了笑,“当然,过段日子他只会更难,穷困潦倒和牢狱之灾,你猜他更喜欢哪个?还是两个他都能得到?”
波岩洼停下筷子,看向笑靥如花的凤栖梧,努力找寻着她脸上残存着的当年的影子。
很可惜,他找不到了。
“哦对了,这个要紧,应该早点跟你说的。”凤栖梧又下了几片肉,“凤老太太死了。”
肉片在热水里一下子缩了起来,由红转白,纹路毕现。
波岩洼半张着嘴,讷讷问道:“你……你做的?”
“我们做的。”凤栖梧不敢居功,笑着纠正他,“我,凤衡,还有李光。”
虽然假手于人,但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的手笔。
听到李光的名字,波岩洼手中的筷子落了地,他没有去捡,只是僵硬地坐着,恶狠狠地看向凤栖梧。
凤栖梧像是做好了准备,早早就把筷筒放在了手边。
于是她又抽出两根筷子,放在波岩洼面前,笑问道:“凤家人听到他的名字和我们的放在一块儿,或许还会惊讶,但你又惊讶什麽?”
“李光……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在北京?”波岩洼问。
“凤衡一直悄悄联系他,你没有察觉吗?他从你的看管下逃跑之後,一定是会来找我们的,你想不到吗?难道每年我和凤衡回来,身边都没有李光,你就掉以轻心,觉得他并没有去找我们?波岩洼警官,你岁数大了,业务生疏了,人怎麽也变幼稚了?”凤栖梧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还是说,你们这些大人都一样,不觉得小孩儿能翻出什麽天儿来,所以疏忽大意,当作无事发生?”
凤栖梧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指了指上面的人,继续说:“不过也多亏了你,怕他们找你算账,所以不敢把李光逃走的事儿告诉他们,还找了李光的堂弟来冒充他,每年给凤家发照片蒙混过关,不然他来北京之後也是会暴露,可没有这几年的安生日子过。所以,我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代替小光的父亲管了他五年,又误打误撞让他躲过了凤家人的眼睛。”
波岩洼坠着眼皮,情不自禁去看桌上的照片。
照片像是新洗出来的,还反着光。波岩洼拿手指按了按照片,反光的地方消失,终于让他看清了。
照片上三个人站在一块儿,对着相机有哭有笑。两个大些的男孩儿在笑,被他们架在中间丶小他们许多的女孩儿在哭。
那天阳光很好,照在他们身後的路牌上,“金鱼胡同”四个字明晃晃的,刺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