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低烧(三)
◎“清明赏禁园,和风吹牡丹,玉楼人醉倒在杏花天,杏花天——”◎
宁知序喉结上下滚了滚,听见她唤“娘”,松了口气,很快又有些失落。
原地呆了片刻,握住她的手说:“我陪着你,你安心睡罢,这一天你受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苏静蘅还是叫“娘”,呢喃问他:“你为什麽不抱我?为什麽不抱我?”
“……”
真是……
宁知序犹豫一会儿,出门把她娘的牌位拿进来塞进她怀里,说:“这样行不行?你娘不抱你,你就抱着你娘……”
“……”
苏静蘅抱着牌位一动不动,宁知序看了看,叹息一声,还是将牌位从她手里拿走,搁在床头柜子上。
原地思量一番,他默不作声将外衫脱了,靠着床边躺下。
才睡下,旁边那人就迫不及待缠上来,宁知序身子僵了僵,感受着一团热火将自己包围,那人什麽都不知道,抱着他嘴里念念有词:“娘,你怎麽那麽冷?正好,你让我抱抱,我现在热极了……”
灯火颤动之中宁知序看着旁边的牌位——
不行,有点心虚。
又起身匆匆忙忙将牌位收拾出去,顺便对着牌位磕了几个头,说:“娘——不,不对,唉,算了,就叫娘!我不是故意轻薄你女儿的,是她要人陪,要人抱!你老人家在天之灵,也舍不得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抱着一床被子独自忍受病痛折磨是不是?我去抱她了,你可千万别降雷下来劈我,我是无辜的!”
说完他回到房里,躺到苏静蘅边上,主动抱住她。
一团火热偎在怀里,刚用药汤擦过身子没多久,苏静蘅身上充盈着一股药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让本就有些紧张的宁知序心里更加躁动。
“奇了怪了,这药怎麽闻起来这样怪,叫人身子发热——”
宁知序抱着她好半天,额头靠着苏静蘅脑袋,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拧巴地说:“这可不是我非要抱你的,是你主动抱的我……我又不是神仙,哪能凭空给你变个娘出来,实在没法子才亲自上阵……”
“唉,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就是我主动抱的你你能把我怎麽样?我就要抱,哼,我就要抱!”
苏静蘅听见声音虚弱睁眼看他一眼,这一看差点没让宁知序的心从喉咙里跳出来,好在她没什麽反应,轻轻哼两声,闭上眼睛继续睡。
宁知序瞪大眼,听着胸腔里的心跳,轻骂一声:“这颗心怎麽跳那麽快?肯定是药的问题,不对——”
一阵阵剧烈如擂鼓的心跳声中穿插着不大明显的另一道心跳声,十分细微,不仔细分辨根本听不出来。
“你!”
宁知序倒吸一口气,刷地支起身子盯着苏静蘅看,“你丶你丶你醒着?”
“……”
苏静蘅喃喃,“娘……”
说着砸吧砸吧嘴,又钻进他怀里,声声模糊的呓语传进耳朵里,宁知序半信半疑俯身,却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粗了些。
“难道是幻觉?”
他揉揉耳後根,靠她近一点,依旧没听见那阵心跳声,这才放心,躺下继续抱着她。
他不敢抱她的腰,只能让她枕在自己的臂膀上,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背,听她说些撒娇的话,把他当作她娘,非叫他哼首哄睡的曲子。
他哪会唱歌?
一副嗓子叫唤起来难听死了,像偷偷在喉咙里养了头牛,没人会喜欢听他哼曲。
可这个时候他不哼又叫谁来哼?
梦里的娘会为她哼唱小时候的歌吗?
宁知序清清嗓子,回忆小时候母亲给他唱的曲,笨拙地学给她听。
“春色娇丽暖风暄,景物飘飘美堪怜。花开三月天,娇娆嫩蕊鲜。”
两人团在泠泠月色中,他声音有些沙哑,唱着,低头看她,听见她微微喘息声,耳朵直发痒。
继续唱道:“草萌芽,桃似火,柳如烟,燕语莺啼秋千绕,彩蝶舞袖花丛翩。”
心也跟着发痒。
“清明赏禁园,和风吹牡丹,玉楼人醉倒在杏花天,杏花天——”
苏静蘅清醒着,渐渐,眼皮子重重坠下,思绪跟着歌声飞走。
这一夜不太平,她果真又做梦了,梦里见了娘,还有宁知序傍在身边,一家三口喝一坛桃花酒,醉昏了头,她就偎在娘怀里,听宁知序给她唱曲。
唱草萌芽,桃似火,柳如烟。
唱玉楼人醉倒在杏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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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雨後山里弥漫起大雾,屋後河面上盖着一层雾纱,苏静蘅醒来就满屋子找人,披着衣服屋前转一圈,竈屋里跑进跑出,没见到宁知序,扯着嗓子对着天空大喊:“宁知序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