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不能一直受挫,一直受挫的那是滴水石,只是看着坚硬,实际身上早就被水滴滴出一个大窟窿。
刚和宁知序认识的那几天,苏静蘅总是忍不住拿自己和宁知序做对比,见了他便会想这个公子哥就算再落魄过得也一定比自己好。
他家有钱,做个名不副实的宁二公子至少不用担心他爹赌钱欠债,不用担心追债人讨上门来,不用担心吃了这顿没下顿,也不会做梦的时候梦到烧鸡饿醒了蒙头在被子里大哭,那时候她甚至有些怨他,总是想“你们这些有钱人啊根本不懂我们这些人的烦恼”,她不停把自己的遭遇记在脑袋里盘来盘去,盘到发光。
宁知序不知道她对她既羡慕又痛恨,每天还跟傻子一样在她身边笑嘻嘻地讲笑话给她听。
他有时候也会问她洛城里发生的事,这些年他没能好好看看洛城的风光,每次听见她说城里的事,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好奇羡慕的光。
他也羡慕她,但是他一点不恨她,他会在她生病的时候抱住她给她唱小曲,会告诉她他喜欢他,就是见色起意的那种喜欢。
他在她迷迷糊糊做美梦的时候亲了她。
这个傻子!这个坏蛋!这个登徒子!
她当时问他的时候为什麽不直接说清楚?
他难道害怕?
可恶,她接受这种见色起意的喜欢了,他又为什麽还不来告诉她?
他一定是胆小鬼!
苏静蘅不问,她倒要看看他到什麽时候说。
之前酸的冒泡的那种情感在那天晚上之後就消失不见,她不再羡慕宁知序,却还是会羡慕元渺,羡慕李良月。
认识元渺的那两天她一直在想世上怎麽会有元渺这样的女孩子呢?
她家里人将她养得真好,她没有一个赌鬼的爹,娘的身子也很好,她家不富裕但也不穷,虽然十几岁就成了亲,可相公人好,公公婆婆对她跟对亲生的女儿似的,旁人都喜欢她。
为什麽被所有人喜欢的不能是自己呢?
还有李良月,她长得可真好看,不是别人眼里那样庸俗的好看,她一点不白,有点黑,力气大,能干很多活,身子长得那样壮实,撸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看起来不像藕,像生长了数百年仍然光滑的虬枝,紧紧树根的泥土,立在这天地之间。
她怎麽就不能长得黑黑的,有一双能扛猪的双手,在一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子里做小村长呢?
和这些人对比真是累——不,拿自己没有的东西和别人有的东西对比真是累!
苏静蘅不知道为什麽忽然就想开了。
想想宁知序那日忽然起的疹子,再想想他为什麽非要背着自己去城里看大夫。
他一定有事情瞒着她,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事,是比对她是见色起意的那种喜欢还要严肃的事,严肃到因此他不能告诉她他喜欢她。
他吃的苦比她看见的要多,也许其实他之前一直都吃不饱,不然不会和自己一样,这一个月来有吃有喝之後两个人都比之前胖了一圈。
元渺也不是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如意,其实她嫁给李和薪这件事曾让她很烦恼,她只要说一句“喜欢”,其他的事就和她都不相干了。
看起来她有选择,但其实一直都没有,她只是幸运。
还有李良月,这样好的人打小也是被人抛弃的,要不是三井婆婆她早就死了,被扔在荒郊野岭喂老虎,一个襁褓里的孩子,大概只要一口就能被吞下肚。
她也是幸运。
这样看来,其实自己也幸运,遇到宁知序不就是很幸运吗?
天底下有那麽多人,偏偏让她遇到他,再加上元渺和李良月还有这些日子见过的其他人,别人如果只是一般运气好,那她遇到这麽多运气好的,就是运气非常好!运气顶顶好!
想到这儿,苏静蘅心满意足地点头,但很快又愣了愣。
完了,她怎麽突然看得这麽开?不会她也要参悟了然後出家当尼姑吧!
不行不行,她不能当尼姑,她还要挣大钱吃大餐出去游山玩水呢,她这麽俗的人不能当尼姑!
“你又怎麽了?不会生病了吧?”
宁知序看她站得好好的,忽然开始点头,点完头又摇头,立刻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然後呢喃,“没有啊,没发热……要不要等会带你去医馆看看?”
“不用!”
苏静蘅往後退了一步,缩缩脖子,说,“就是想事情想得入神了,没什麽大事,你不要问了。”
“行啊。”
宁知序哼道,“不问就不问,到时候要是再发烧我可不管你。”
苏静蘅笑着看他,心说才不会呢,我生病了你才不会不管我,你会给我熬汤药,会为我唱小曲,我现在一点都不怕生病!
宁知序背着手摇头晃脑等师父来,这一处屋子有好些人在排队等别的师父解签。
自然有人认出他来,但佛门重地,菩萨保佑,没人会觉得宁知序身上的晦气能过到他们身上,因此都放心大胆的跟他站在同一个屋檐下,甚至还有胆子大的来找宁知序说话。
宁知序敷衍作答,反正没想着讨好他们,也没说什麽得罪人的话,等明觉带着师父过来,旁边一群人立刻围上去。
苏静蘅被挤出人群,但很快又被宁知序拉回去。
“别挤别挤。”
别把我娘子挤坏了!
宁知序坦然地帮忙维持秩序,一番动作过後,屋子里还真就听他的话变得安静下来。
衆人都盯着他,宁知序咳嗽两声,对苏静蘅说:“你先。”
然後在後边帮忙将人隔开,不让别人离她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