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个呆子这几天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有她说话的时候他才会应,其馀时候几乎不会主动说话,送她到绣坊也是,停了车,就在门口呆立着,一双眼睛痴痴地看向里面,有几个胆大的姑娘与他说话,他不吱声,成了个无情的石头,直接把人气走了。
苏静蘅进院子里收拾床铺的时候就听见旁边的绣娘问她:“你那哥哥怎麽呆呆的,我们同他说话他也不理,你有嫂子吗?你哥哥有心上人吗?咱们这尼姑庵里总算来了个俏和尚,他要是没心上人,咱们姐妹就努努力,看能不能把他拿下,你可别嫌我们配不上你哥哥,姐妹们也是有本事的,要做了你嫂子,一定好好疼你。”
苏静蘅看她们说话如此直接,大大方方地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有心上人啦?”几个绣娘顿觉可惜,到嘴的鸭子就这麽飞了,下次再遇到这样一个绝品要到什麽时候,她们才不想给癞蛤蟆做配。
“那你那嫂嫂人好吗?我看你好端端的不在家里住却要到绣坊里住,不会是你家嫂嫂对你不好,赶你出来的吧?”
苏静蘅闻言大大方方地夸自己:“不是,他心上人哪里都好,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脾性好,有一双巧手,模样嘛,自然也是好看的了,他喜欢死她了,我到这里来和旁人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样啊。”
绣娘们于是叹气,不再多问。
绣坊院子里一共五间房,三间住人,一间是做饭的竈屋,还有一间空着,给那些家住得稍远些,偶尔有事来不及回家的绣娘暂时落脚休息。
住人的屋子每间住三人,一共九个绣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与苏静蘅同屋的两个都比她大些,一个十九,一个二十,性子也是一个活泼些,一个腼腆,活泼些的那个叫柳嘉音,腼腆些的那个叫温思雁,第一天三个人没怎麽说话,到第二天为了吃饭的事才开始有话说。
不知道宁知序那边过得怎麽样,反正苏静蘅第一天中午看着锅里的清炒苋菜,那点食欲顿时荡然无存。
以前每天两菜一汤或者三菜一汤每一样都有滋有味,宁知序变着法做好吃的哄她,时不时还会从城里带一点零嘴吃。
现在每天清炒苋菜,清炒白菜,清炒青菜,清炒萝卜,就差把她也给清炒了。
汤也是清水菜汤,一点油水都没有,也幸亏她来的时候带了喜欢吃的点心,中午吃了小碗饭,剩下来半天就靠那些点心吊着气,好不容易坚持到晚上,看见晚饭是白粥配咸菜,眼前又一黑,端着饭碗几乎要撞墙。
苏静蘅总算知道什麽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最後还是忍下来,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过少吃点东西而已,要不了她的命。
而且如今她也该把力气放在正事上,这一天被带着了解绣坊里的活儿,也看见别的绣娘的手艺,都不差,绣坊里还有些年纪小的,不过才十来岁的小丫头做学徒,平日在绣坊里做一些杂役的活,跟着绣娘们学手艺,有天赋的初露头角,苏静蘅恍惚间能从她们身上看到自己年幼时的影子。
小时候随娘学习,蒙眼劈丝,针法数十种,学得厉害的时候每日头昏眼花也不曾放弃,到现在差不多十年,若当初没坚持下去放弃了,她现在大概就是一事无成的呆子。
娘说绣娘们是以命入绣,一旦做了,就要做一辈子,她不知道人生来是否要分三六九等,但为一件自己喜欢事出力,就要努力去做第一等。
苏静蘅想确实如此,她这辈子才走一个开端,眼下入绣坊还只是第一步,未来要走的路远比面前能看见的要长得多。
孙娘子先带苏静蘅领了绷子绣线之类的用品,又从画工那儿拿了粉本,这一段日子年节婚嫁之类的喜事比较多,绣市来的单子和本坊接的订单堆积如山,初来乍到即便她有一双巧手,也要从最简单的开始做起。
因是许兰芳荐来的人,她也与绣坊签了保人契约,苏静蘅心道就是不为自己,为兰芳婶婶也要努力干活,于是先两天每天一睁眼就去绣房干活儿,几乎拿出拼命的架势,正好也免得自己闲下来多想,又过两天元渺和李良月来找她,三个人趁着歇息的工夫在绣坊院子里聊天,苏静蘅问:“他最近怎麽样?”
李良月想了想,说:“龙舟赛的事村里这几天开始准备了,我问他还去不去,他说要去,我问是不是端午哪天想叫你一块去看,他点头,後面就什麽也没说。”
说到这个元渺笑李良月:“你也总算是有点开窍了,竟还记得多问一嘴。”
李良月有些窘迫地揉揉鼻尖。
她不擅长谈感情的事,问出那句话可花了她好大的力气。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时候加入苏静蘅和元渺的队伍的,只是一听到苏静蘅去宜村绣坊住了,就忍不住关注宁知序的事。
那小子这两天在家里忙得很,好像一停下来就会死一样,每天三顿炊火改成两顿,其他时候不是往山里扎,就是到洛城去。
几乎见不到他的影子。
元渺说:“他这两天总往城里去,我叫我相公去问他,他也不说话,後来在市上碰见他了,你猜他在干什麽?用车推着一堆竹篮饭箩蔑篓在角落里摆地摊呢!”
“摆地摊?”
“是啊,压根没人买,他就在那发呆,前一天编东西,第二天一早就带去城里,去的时候多少东西回来的时候依旧是那麽多,一个都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