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解药(一)
◎明天你便随我去宁府,我们去给我三叔治病。◎
紫雾叶并非唯一之解药。
与之相辅的药材在十年前由游方道士莫声与太医署院使宋育共同寻配,尽管二人并没有机会接触到亭谷城中蔓延的病症,但尽太医院与民间名医之力,还是从史书医典中寻到一些相关毒方的蛛丝马迹。
靠着破碎典籍所遗留的只言片语寻求一方解药十分不易,皇令在上,深入亭谷求解,最後得出的也不过是非对症下药的药方。
亭谷城外乱葬岗里埋着无数疫病蔓延之後染病而死的百姓的枯骨,太医署的太医将那些不知姓名的骨头捡回去,若干年後对那些没有得到妥善医治的死者重新进行刮骨疗治,收获匪浅,所以即便药方残缺不全,在没有确切解药的如今,也显得珍贵异常。
泉庆馆的郎中方谨受宁珲之托为爱子寻找治病之方,与莫声相反,他面前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虽然在对典籍的了解与人脉上远远比不上宋育和莫声,但时常与宁家小公子见面,对他的病症摸清了十之八九,此後凭一腔热血往南行走,如神农尝百草般寻找治病之新药,终于在大昭与南疆交界之处寻到一味特别的药材。
给宁府回信之时只是对此药的效果有所怀疑,之後一个月的尝试印证了他的猜想,再想给宁府回信之时,却因深入瘴气之中染上疫病,无药可治无医可医,最终客死异乡,只留下一封倾其性命寻到的药方送回宁府。
药方仍旧不全,但包含了解毒最关键的药材,与莫声手里的药方相合,恰是解药。
老道士此刻方才後知後觉明白过来,所幸他爱偷懒,宁知序叫他十天内将药做好,他偏要留到第九天才开始动手,手里还剩些紫雾叶没用完,希望就在眼前,他立刻匆忙回去调药。
雨停了,几声鸡鸣过後,天边露出一道亮光。
突如其来的冰雨打得山间农户措手不及,苏静蘅站在齐府门口往外瞧,这一处青瓦石板桥的住所受损轻微,远处枝丫掩映里的房屋却没有这麽幸运,塌的塌,倒的倒,寒风之中一片狼藉。
村民牵着自家养的牛丶驴甚至是狗到山下寻找木匠泥瓦匠回去修屋子,她看见去年三月为她和宁知序修房屋的那个泥瓦匠学徒从家里走出,捏着手指放到唇边吹一声响哨,然後向着街道上的行人招手,喊道:“喂!我能修!价钱好说,管饭就行!”
于是有人走到他家门口问价。
少年的母亲自豪地站在家门口,看着她儿子像个大人一样和别人谈论生意,出师之後的第一个单就在这样一个雨过云开的日子里接下。
李老夫人站在苏静蘅身後,看她望着石板路对面的池塘发呆,听见後院里驴叫了几声,她才回神,转身看见李老夫人,忙低头行礼。
“不必这麽客气,来日你去京城,再见面,我们两个的身份地位恐怕就要调换一下了。”
苏静蘅低头道:“老爷夫人为国事操劳奔波数年,便是退居宜村也依旧让天子惦记,此等功业要我和夫君如何相比,此番我与夫君遇险全靠老爷夫人还有莫神医相救,等日後风波过去,就是当牛做马我和相公也会好好报答老爷夫人的恩情,绝不会做那等忘恩负义之徒,让老爷夫人寒心。”
李老夫人笑笑,说:“这些都是小事,朝廷的事我和我夫君早就不管了,什麽身份地位也都是虚名,就是你与你相公回了京城,太後皇上认了你们,来日依规矩办事,不必为一些私情而感到纠结懊悔。”
苏静蘅想要跪下,李老夫人扶住她,说:“到如今这份上,再跪就不合适了,那日我说的话依旧作数,要去京城,我跟我夫君替你们安排,那信物在身上记得保管好了,切勿丢失,除了银锁,书信之类也千万要记得带在身上,你那日问我京城里是否有姓白的大人,因为心存戒备没有与我直说想寻谁,如今一切都坦白了,想问何人,不如直说。”
苏静蘅犹疑过後,直起身子说:“那人姓白,叫白承业,是在母亲的信里看见的名字,原想着有他做证人,或许能省去更多的麻烦,但如今有老爷夫人帮忙,看样子不需要再叨扰人家了。”
李老夫人望着东升的太阳稍作思索,点头:“白承业?是有这号人物,如今的禁军统领白先,字承业,你说的是他?”
苏静蘅道:“大约是。”
那些锁在柜子里多年不见阳光的信件不知道要不要交到他手上。
二十年分离,写信之人已经放下,收信之人若也已放下,这般再拿着信去找他对他来说只是困扰。
李老夫人道:“既然不熟,确实没必要为这件事寻他帮忙,日後想结交有的是机会。不过若与上一辈未了的恩怨有关,你去寻他也是可以的,白将军为人和善,虽是武夫,身上却颇有文人气质,我夫君在京城时很是欣赏他。”
苏静蘅闻言,忍不住追问一句:“白统领如今可有家室?”
“没有。”
李老夫人掉头朝院里走去,心里大概清楚她为何会问起白承业,回想在京城里听到的那些传言,双肩顷刻间塌下,多馀的话没有跟苏静蘅说,那些与她无关的事,多说一句都是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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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雨过後日头升得越来越早,冬天的寒气还没有彻底消散,早醒的树木已经绽开绿芽。
宁知序告诉秦明希他的病已经好了,脸上血色渐渐恢复,眼睛从陷入黑暗到恢复光明差不多用了十天的时间,虽然视物时眼前仍然模糊,但也不至于将猫看成狗,将驴认成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