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儿:@钱燕10%太黑了吧?5%!
钱燕:@赵雪儿大小姐,现在海关查得多严啊!风险成本懂不懂?
(一群人开始就代购费争论起来…)
李思琪:啊啊啊!我磕的CP发糖了![微博截图]
王浩:……你们能不能稍微关心一下陈老师发的月考范围?
孙偏隐:@王浩知道了知道了,学委大人!待会儿就看!先让我笑完这个视频!
随权:@法文斯哥等会打游戏?@塞梨小梨作业写完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代写
法文:帮我写一下
塞梨:多管闲事
孙偏隐:权哥,你也不行啊
簪冰春默默地看着屏幕。群里的氛围热烈得近乎嘈杂,带着一种她完全陌生的丶属于帝都顶尖私立学校学生特有的松弛和张扬。他们谈论着动辄数万的包包,随口安排着驾驶豪车的周末聚会,对代购费和奢侈品如数家珍,而学习似乎只是其中一项不那麽紧要的调剂。陈兰老师那条关于月考范围的通知,孤零零地夹在中间,像投入大海的一粒石子,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难怪群名要加个“禁闲聊”,更像是一种无力的自嘲。
她退出群聊界面,回到好友列表。这时,一个新的好友申请跳了出来。头像是一片纯粹的黑色,没有任何图案或照片。昵称只有一个词:「法文」。
簪冰春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法文……是那个名字吗?那个坐在她後面,有着琥珀色眼睛,带着危险气息的男生?机场的惊鸿一瞥,商场外的擦肩,课堂上那句“你头发扫到我桌子了”和法文的道谢……碎片化的印象瞬间涌入脑海。她犹豫了几秒。是同班同学吧?可能是看到群里有新人,礼貌性地加一下?
指尖在“接受”上轻轻一点。
好友列表里多了一个纯黑的头像。
簪冰春:你好同学,我叫簪冰春。
她主动发了一条信息过去,算是基本的礼貌。信息显示已送达。
然後……就没有然後了。
手机安静地躺在掌心,屏幕亮着,停留在她和「法文」的聊天界面上。上面孤零零地只有她发出的那条绿色气泡:“你好同学,我叫簪冰春。”对方那片纯黑的头像沉默着,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你好”,没有“我是法斯文”,甚至连一个表示“已阅”的敷衍表情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簪冰春盯着屏幕,指尖无意识地划拉着屏幕边缘,那塑料的触感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在她握着手机的右手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毛巾还搭在头上,发梢的水珠滴落在手机屏幕和她的手背上,带来一点冰凉的刺激。
他在做什麽?是没看到?还是看到了觉得没必要回?或者……加错人了?那个“法文”真的是他吗?也许只是另一个名字里有“法”的同学?
各种猜测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随即又被她自己按了下去。管他呢。也许帝都这些公子哥的习惯就是这样?加人只是随手一点,根本不在意後续。她何必在意一个陌生同学的回应?尤其是在姑姑明确警告过“离他远点”之後。
一丝微不可察的丶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感,像投入深井的石子激起的微弱涟漪,很快消失在平静的水面下。她扯下头上的毛巾,用力甩了甩头发,水珠四溅。转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真皮的书包放在桌角,她没去动那些崭新的丶散发着油墨味的课本。学习?现在她只想放空。
她拿起手机,解锁。指尖在几个视频APP图标上滑动。那些界面花哨丶充斥着各种推广和明星封面的APP让她有点眼花缭乱。最终,她点开了一个相对朴素丶她以前在老家常用的视频平台。首页推荐的大多是些她完全不认识的流量明星和夸张的综艺片段。她皱了皱眉,在搜索框里输入一个名字——那是一部在伊县小范围流行过丶口碑不错的家庭伦理剧,《小城往事》。
搜索结果出来了。她点开第一集。片头曲是舒缓的丶带着淡淡忧伤的钢琴曲。画面色调偏暖,带着一种旧照片般的质感,描绘着一个小城镇的街景和普通人的生活百态。这熟悉的氛围,瞬间将她从帝都冰冷奢华丶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环境中短暂抽离出来。
簪冰春把手机斜靠在桌面的笔筒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椅子里。她蜷起双腿,双臂环抱着膝盖,下巴轻轻搁在手臂上。湿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有几缕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带来湿润的凉意。她没去管,眼睛专注地盯着小小的手机屏幕。
剧情缓慢地推进着,讲述着小镇里几户人家的家长里短丶柴米油盐。女主角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在镇上的小工厂打工。画面里是熟悉的丶带着烟火气的街边小摊,低矮的居民楼,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人群……一切都和此刻她身处的这个房间丶这座城市丶以及刚刚那个充斥着奢侈品和跑车讨论的班级群,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看得入了神。剧中女主角因为劳累过度在车间晕倒的情节,让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右手腕上那块已经变成淡黄色的淤青——那是离开伊县前,在昏暗的老房子里收拾奶奶的旧衣柜时,被沉重的柜门夹到的。当时痛得她眼泪直流,但现在看着剧中人,那点痛似乎也变得遥远而模糊了,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丶物伤其类的酸楚。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专注而略显苍白的脸,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她偶尔会因为剧中某个温馨的小细节(比如邻居偷偷塞给女主角几个热包子)而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丶转瞬即逝的笑容;也会在女主角被老板刁难丶委屈落泪时,不自觉地抿紧嘴唇,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她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屏幕里那个虚构的丶却感觉无比真实的小城故事,以及那带着乡愁和烟火气的背景音乐。
时间在剧情中悄然流逝。书房里姑姑的视频会议似乎结束了,能听到她走动和倒水的声音。簪冰春恍若未闻。她完全沉浸在故事里,直到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消息来源:「法文」
簪冰春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个纯黑的头像吸引过去。提示只显示了消息开头的几个字:「你头像…」
她心里咯噔一下。他终于回复了?说什麽?头像怎麽了?
她的头像是一张照片,是离开伊县前一晚拍的。照片里是她从小住到大的房间窗台,窗台上放着一个粗糙的陶土花盆,里面种着一株生命力顽强的仙人掌。那是奶奶种的,说能防辐射(虽然并没有什麽科学依据)。照片是在黄昏拍的,夕阳的馀晖透过老旧的玻璃窗,给仙人掌和斑驳的窗框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这是她手机里仅有的丶能让她感到一丝慰藉的照片。
他看到了?他什麽意思?是觉得太土?太寒酸?还是……?
一丝紧张混合着莫名的期待攥住了她。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有些迟疑地点开了那条信息。
法文:你头像…那片仙人掌,是自己种的?
没有“你好”,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寒暄。直接跳过了所有社交礼仪,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指她刻意隐藏的丶关于过去的微小痕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探究,仿佛他们已经很熟稔,熟稔到可以忽略那些客套的废话。
簪冰春愣住了。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嘲讽丶无视丶或者一句简单的“哦”——唯独没有这种。他注意到了仙人掌?还问是不是她自己种的?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盯着那条简短的信息,纯黑的头像像一只沉默的眼睛。窗外帝都的灯火依旧璀璨,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和远处书房门缝透出的微光。电视剧的声音还在继续,女主角正和邻居说着什麽,但簪冰春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蜷在椅子里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悬停在手机屏幕的虚拟键盘上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该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