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东篱严肃起来,说:“你错了,她是最完美的女娲再生。你应该自豪,孕育了上古的女後,她复活了。”
上官兰若大哭起来:“不,你不要再编神话故事来骗我。”
陶东篱叹了一口气,他想发火,但终于克制住。说:“希儿已经长大了,她会飞走,去寻找她自己的爱,她的归宿。而我只求与你携手到老。你,不愿意吗?”
上官兰若困难地说:“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宁静……我心向佛,修来生,也为你,为她祈今世的平安。篱哥,你成全我吧。”
陶东篱扶住妻子抽泣的身子,爱抚她的头发,说:“请最後给我一次机会。”
上官兰若挣扎着把头扭开,说:“不要再增加我的情孽,让我忘记过去,忘记她的秘密,求求你。”
陶东篱似有所忧:“孩子的事,你是否对人提起?”
上官兰若摇摇头,又若有所思。
陶东篱淡然地说:“我们这次来,已经惊动了……你师尊做的好事啊。”
上官兰若心想,也许自己十多年来,祈祷内容,早就被玉耶师太听去,她就更慌乱起来,问怎麽办?
陶东篱说:“回头是幸福的岸,就像天空飞翔的爱字一样,爱她,就一切苦结都解了。”
上官兰若呜呜地哭起来,掩着脸,跑下山,进入佛庵。
陶东篱仰天长叹,对百万只翺翔的鸟高声说:“你们回去吧,过幸福的生活吧!”
天空中飞翔的“爱”字,发出凄厉的哀鸣,慢慢地飞远,“爱”字散于浮云里,散落到四面八方……天堂的鸟群,消失了。
“独立菩提山兮,求妻携手。妻子不可得兮,回头无岸。此情无所寄兮,飞鸟尽散。妻遁入门兮,心悲无量。人未亡,情有殇,山之上,秋风寒。”陶东篱站在菩提山的最高处,迎风浩歌,悲恸之情化作哀啸,几声长啸,天上的光明就昏黄了。
菩提山在变色,四季常绿的万株菩提树,在几分钟之内,叶子纷纷变黄,凋落,飘零……
此时,陶希跑上山来,远远地喊道爸爸,妈妈呢?
陶希跑近,投入陶东篱的怀抱里,哭道:“爸爸,你头发怎麽一下子全白了。”
陶东篱对女儿说:“对不起,妈妈她不回来了,她解脱了。”
在纷纷扬扬的菩提落叶中,玉耶师太丶普慈方丈与迦信方丈,为一段尘缘的结束双手合什。
他们随即下山,进入菩提庵。
三位高僧,坐于殿内,讨论陶希是不是该杀的问题。
迦信方丈说:“应如是降伏其心。灭此妖女,即是度之。普慈方丈为什麽要阻拦?今天趁其魔力尚弱,可一举灭度。错过此时,只怕今後羽翼长成,祸患天下,无人能降服之。”
普慈方丈说:“此女既生在三界之内,又脱于三界之外,智慧是因,善恶非果,其自有轮回,若卵生丶若胎生丶若湿生丶若化生,皆是天地生命造化,灭度不得。发菩提心者,不说断灭相。”
迦信与普慈引经据典,论战半天,相持不下的时候,玉耶师太终于说了自己的观点。
玉耶师太说:“应离一切相,应生无所住心。贫尼认为,此女既然能入世,虽含人智,却是天缘。其母恐而避之,虽合于其情,却不合天理。此女既然是一种生命的轮回,就有一种生命的劫运。迦信方丈至善之心,至刚之行,欲灭度之,是对凡尘的大爱。而普慈方丈包容之心,欲善待之,也是正义。贫尼认为,灭度之是及早解脱,存活之是随缘造化,都是可以的。只是,还要考虑到陶施主的因素……慎重些。”
迦信之丈坚持要杀,普慈方丈认定不可。玉耶师太于其中,认为可杀可不杀。
此时,进来一人,当头断喝:“生放下,死放下,都放下!”
衆僧起身行礼。来自雪域的尼玛赐仁上师。他穿着破破烂烂的,圆脸,长耳,大肚。
说:“女娃娃,我于门外见过了……”
天空暗黄,下着细雨。陶东篱带陶希进入菩提庵。一人脚步沉重,一人脚步轻灵。
陶东篱这次入庵,是要看自己的妻子剃度。
陶希仔细地盯着,正中端坐在莲花坛上的一个美妇人。她就是我的妈妈?陶希想叫,却一时叫不出声来。
上官兰若面色有点苍白,她像是不愿意再看一眼红尘一样,始终闭目。
陶希努力搜索自己幼童时的记忆,试图与眼前这个美妇産生某种联系。但太模糊了,陶希不认识自己的妈妈。
没有感觉的爱,让陶希狐疑而恍惚,我是她生的吗?为什麽她连睁开眼看一下我的感情都不存在。
陶希能做的,就是祈求,她跪下来求人,是第一次。而且求的是一个与她的生命有极为紧密关系的人,这个人伤透了爸爸的心。
陶希哭着说:“妈妈,我爱你,求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吧。”
没有回答,上官兰若端坐莲坛。
三柱香之後,剃度仪式正式开始。
一缕秀发飘到陶东篱的手上。陶东篱形容枯槁,白发苍苍,他拉起跪在地上的陶希转身而去。
“哈哈哈,秀发落尽兮,伊人彼岸。从此无牵挂兮,万法空相。”陶东篱细雨中仰天长笑,泪与雨水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