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信与玉耶师太,普慈方丈行过礼。转而对陶东篱说:“陶居士果然非同凡响。”他一指陶东篱身边的陶希说,“这个女娃娃,须交我处置。”
陶东篱冷讥道:“你没有这个权利。”
他拉住陶希的手,转身回木屋去,似不屑于理会後面的一帮人。陶希向迦信做了个怪脸,有爸爸在身边,她更无所畏惧。
普慈方丈摇摇头,叹了口气,独自到他的菩提树下打坐。
迦信方丈既来之,则安之,也在附近的一棵菩提树下,打坐安息。想必菩提庵是尼姑庵,不便居宿的缘故。
玉耶师太分别与菩慈丶迦信方丈私语些时,并派弟子送来水果,斋饭等。
玉耶师太随後走向陶东篱的花园,陶东篱站于花园门口,闲适地迎接这位走近的老尼。
玉耶师太说道“阿弥陀佛,陶施主住得可好?老身拜访来了。”
陶东篱说:“菩提山风景独好,陶某也受了感化,心情好多了。”
玉耶师太说:“明晨六点菩提庵後山顶,施主可单独去见我徒兰若,看能否消除彼此内心的障碍。”
陶东篱回望木屋一眼後,稍微沉思,说:“我女儿呢?她要同去。”
玉耶师太摇摇手:“我已与两位方丈说好,暂时无人伤害令女,施主不必挂心。”
陶东篱点点头。小木屋门内,陶希招手叫道:“爸爸,该吃饭了。”
入夜,明月清风。陶东篱回想起自己与妻子恋爱时的美好光阴,十多年不见了,如今恍如隔世。陶东篱摘下一叶菩提嫩叶,含住叶尖,随心吹起一曲。陶东篱仿佛以一首诗的姿势,重现与上官兰若的恋爱情景。音律嫩红,陶东篱的音乐仿佛一只凤鸟,捎来了暗喻和几个音符……
渐渐地风动,树叶轻动,附近菩提树上的鸟都共鸣起来。鸟儿声音从近到远,一个山头,传向另一个山头,像是转告爱的信息。
陶希坐在陶东篱旁边,正听得痴醉,想念乾翼,入了神。陶东篱回手一点,封住她的情脉。用两片菩提叶贴住她的耳朵。
音乐继续吹着……上官兰若脸已潮红,她闭上眼睛,敲着木鱼,喃喃念经,仍无法抗拒过去的美妙记忆重新燃起。她血涌情迷,瞬时昏厥了过去。
音乐声音,渐渐地就淡去了。
玉耶师太不曾料到陶东篱不顾禁地,吹奏情曲,就有点恨他。她到上官兰若禅房观看动静,推门进去看见弟子晕倒在地,赶紧扶起来,按了人中,拍其醒xue,上官兰若哇地哭醒过来,问:“师太,我该怎麽办?”
玉耶师太说:“明天早上六点,菩提庵後山顶,你与他见面谈一次,是祸是福,躲不过的。”
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这麽多的鸟来朝拜菩提山。这天清晨,从四面八方飞来了成百万只鸟,一双双,一对对,有孔雀,天鹅丶雪雁丶丹顶鹤丶金雕丶白鹳丶白鹤丶白琵鹭丶白鹇丶冠斑犀鸟丶卷羽鹈鹕丶蓝耳翠鸟丶杜鹃丶绿皇鸠丶小苇鷀丶鸳鸯丶朱鹮……很多珍稀的鸟类云集菩提山,呈百鸟来朝之象。
陶东篱对星夜兼程飞来的赴约的万种鸟类,非常得意。这一手浪漫,应该是妻子喜欢的,她是那麽喜欢鸟。此时,陶东篱在衆鸟和鸣中,一步步地走向菩提庵。
陶东篱步向正殿,微笑地说:“我来了。”他往佛脚下的捐献箱,投下一叠钱,以万计。旁边的小沙弥尼,皓齿笑答:“谢谢施主。”
出了殿门,玉耶师太拂尘一指佛寺通往後山的路,对陶东篱说:“她在山顶佛塔下等你。”然後行礼退去。陶东篱看玉耶语气内有怨气,想必是昨晚的音乐,勾醒她往事。
塔下,衆鸟丽鸣。
陶东篱口含菩提叶,吹起一曲《凤求凰》。菩提山上的天空,瞬时万鸟飞起,一类一类鸟聚成方阵,慢慢地起舞。
欢唱……几十万只鸟,组合成一个巨大的“爱”字。
爱,在天空飞翔。
上官兰若被天地间这一浪漫而壮丽的奇景征服了。
她回过头,陶东篱已经走近,就在十几米之外,微笑着。
上官兰若心想:“我还是爱他的,但我愿意出家。”
陶东篱走近,轻声说:“兰若,我们一起回家吧。”声音里充满了爱抚。
上官兰若颤抖地说:“都烟消云散了,我祈祷来世。”
陶东篱说:“今生就是天堂,回头吧。”
上官兰若说:“就让我为孩子的来世祈祷吧,求求你了。”
陶东篱说:“孩子长成人了,她很好,她只有今生,你不能逃避。”他的话,颇有份量地敲在上官兰若的心上。
上官兰若哭了起来,说:“她不是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已经死了,我要为她祈下一个轮回。”
陶东篱痛苦地说:“不,她是活着的,她需要妈妈,她爱你。”
上官兰若只是摇头哭泣。
陶东篱继续说:“请你原谅我,宽恕我过去的错,我希望加倍地爱你,补偿你。”
上官兰若说:“爱是无法补偿的,都过去了。我在你的心中,没有位置,你爱的是她。”上官兰若不敢回想十九年前的往事,像是一场噩梦。
陶东篱说:“她是我们的爱情结晶,也是从你身体剥落的血肉啊!我爱你是因,爱她是果,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上官兰若靠在一株菩提树上,看着天空飞翔的鸟群,说:“我不过是你试验的工具,我的孩子已经死了,我的爱也随她而去了。”
陶东篱悲哀地说:“请给希儿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吧。如果你看见她现在的样子,会喜欢她的。”
上官兰若痛苦地回忆起自己难産的一幕,她大量流血,奄奄一息……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丈夫陶东篱居然抛下她不顾,抱着女婴飞速离去。上官兰若用痛苦得不能再痛苦的声音泣道:“她,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