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
他说,清京大学见。
季芜棠就以为,他们会在清京大学重逢。
而事实上,这才是一场幻梦的结点。
反方向的时间终于回到了原点,灼灼如火的凤凰花从枝头坠落,季芜棠擡手轻轻接住了这团火。
也接住了二十八岁这年的盛夏。
“你找到燕淮绪学长了?”
陈芯朵拉着季芜棠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里坐下,她们虽然时常联络,却多年未曾见面。
高考後季芜棠顺利被清京大学数学系录取,陈芯朵也在南方的一所高校就读,隔着南北想见一面也难。
直到大一那年冬天,陈芯朵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她至今都难以忘记,电话那端的人所表现出的迷茫与无助。
她说:“朵朵,冬至了,还没有下雪。”
陈芯朵不明所以:“可能今年是暖冬,听说前几年也没有下雪,你想看雪的话等我们寒假再往北边走走吧。”
电话里是一阵让人不安的沉默。
季芜棠的声音好像失去了真实感,飘在空中,朦朦胧胧的。
她站在清京大学的赏梅园里,满目皆是凌寒而绽的梅花,洁白似雪,可也只是相似。
为什麽没有下雪呢?
她问:“为什麽没有下雪呢?”
她说:“是因为没有下雪,他才不来的吧。”
很轻很轻的语气,仿佛怕惊醒一个美梦。
陈芯朵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却蓦地鼻尖一酸,在她呢喃般的语气里几欲落泪。
“棠棠,到底怎麽了?”
“朵朵,清京大学没有一个学生叫燕淮绪,历年都没有。”她很茫然,看向四周,目光寻不到焦点。
不应该是这样的,燕淮绪是清京大学的学生,他还来晋海中学开过宣讲会。
他那麽厉害,那麽优秀,他怎麽可能不是清京大学的学生?
可是陈芯朵疑惑地问:“燕淮绪……是谁?”
猛地袭来的一阵寒意迅速击溃了季芜棠,她呆立在赏梅园里,周围欢声笑语人声如潮,她却茫然无依,像无边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电话猝然中断,吓得陈芯朵连夜跑去清京大学,最後在医务室找到了她。
陈芯朵根本不认识,也从未见过燕淮绪,这像最後一根稻草压倒了骆驼。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记忆可能出了偏差,更无法接受燕淮绪可能不存在的事实。
可她翻遍了手机,却找不到一个叫燕淮绪的联系人。
一切都好像只是她一个人的梦。
仿佛燕淮绪只是她荒芜人生里构建出的温柔幻象。
陈芯朵永远都忘不了季芜棠那一天空洞无神的双眼,她只看了一眼,都满怀酸涩,可她帮不了季芜棠,更不知道发生了什麽。
然而第二天,季芜棠就像没事人一样带着陈芯朵逛校园,只字不提昨日种种。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麽过去了,以为燕淮绪只是季芜棠的一个梦。
可陈芯朵直到毕业後回来晋海中学任教,她都再没见过季芜棠。
晋海中学,或者说晋海市,都成为了一个禁忌。
似乎只要不踏足这里,她的梦就永远不会被戳破。
阳光把她们带回二十八岁的盛夏,陈芯朵等回了季芜棠。
冰块在吸管下搅和出叮当的响声,季芜棠笑着说:“是的,那不是我的梦,他存在过。”
坐在对面的陈芯朵心一沉,存在过,而不是存在着。
大学四年,季芜棠再没有去寻找过燕淮绪。
直到毕业那年,她去秦姨老家找了秦姨,尘封多年的真相才浮出水面。
燕淮绪存在过。
那不是她一个人的梦,不是她荒芜人生里构建的虚幻。
他经历过三次高三。
第一次,燕淮绪在高三下学期病发休学,错过高考。
第二次,燕淮绪走入考场,考试中途病发。
第三次,燕淮绪在出成绩那天因为救人而停留在了十九岁。
他的分数足够上清京大学,但是他没能看到,也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