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很好
学堂每月都设考核,若能斩获甲等,夫子便会给半日闲暇;除此之外,还能增添自身名声,因此学堂学子们无不郑重对待。承影白日在暗堂研习各类隐秘技艺,晚间陪主人温书,夜里还需守夜,精力实在难以为继。
鹤栖在考核中荣膺甲等,满心欢喜地向母亲报喜後,便带着侍女出门游玩。暮色沉沉时才归家,她先去了母亲房间,递上一支精美的团扇——扇面绘着梅花,扇骨是温润的湘妃竹所制。
大夫人十分喜爱,将鹤栖抱在怀里,母女俩正说着贴心话,鹤家主忽然踏入屋内。
鹤栖忙从母亲怀中起身,双颊泛红,恭敬地向父亲行了一礼。
“听闻你今日考核得了甲等,甚是不错。”鹤家主面带微笑夸赞道。
“全赖学堂夫子教导有方,女儿能得甲等,皆是夫子悉心栽培之功。”
“不错,不骄不躁,有大家之风。”鹤家主颔首,转而对大夫人说,“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与你相商。”
“父亲母亲有事商议,女儿先行告退。”
待鹤栖离去,大夫人挥手屏退屋中下人。
家主神色凝重,缓缓开口:“皇帝欲为太子定亲。”
“皇上正值壮年,可这些年龙体每况愈下。太子妃之位,定然要从世家小姐中挑选。”大夫人黛眉微蹙,神色满是关切。
“皇上属意北方王家。”
“北方王家?”大夫人神色一凛。
“贵妃亦出自王家,若太子与王家定亲,北方局势恐生变数。”家主眉头紧锁。
“可皇上既已属意王家,若我鹤家贸然插手——”大夫人欲言又止,眼中满是踌躇。
“北方局势错综复杂,王家丶柳家丶言家丶白家盘踞多年,明争暗斗不断,谁也难以撼动谁。皇帝看似为太子定亲,实则是想搅乱局势。”鹤家主目光深邃,“如今各大家族相互制衡,局势尚算平稳,十年内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大夫人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酉时三刻,鹤栖正在房中练字。她坐姿端正,身姿挺拔如松,笔尖蘸着徽墨在四尺宣上勾勒。承影身形瘦削,安静地立在她身旁,宛如一道沉默的影子。察觉到他到来,鹤栖头也没擡,清脆的童音里裹着与年纪不符的威严:“你今日回来晚了。”
“请主人责罚。”他膝盖一弯,重重磕在青砖地上,惊起几缕浮尘。
鹤栖没有理他,自顾自练着字。许久之後,她才转过头,目光落在承影身上:“怎麽回事?”
承影连忙回道:“今日训练时出了些差错,故而耽搁了时辰。”
“受罚了?”鹤栖终于搁笔,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
“是。”承影的头垂得更低。
“先起来吧。”
承影恭敬地应了一声,默默退回到她身後。烛光映着他的身影,愈发显得单薄。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涌入鼻腔,鹤栖微微皱眉:“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先去沐浴净身。”
承影心中一凛,脸色骤变,躬身道:“是,属下失仪。”
他转身欲走。
“你等等。”鹤栖突然出声叫住他。
承影立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候吩咐,神色紧张。
鹤栖对着帘子外扬声道:“书画,取最好的止血散来。”
隔着帘子,传来书画脆生生的应答声。
承影猛地擡头,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化为浓重的感激。他再次深深躬身:“谢主人恩典。”
“嗯。”鹤栖重新提起笔,目光落回纸上。方才停顿处,一滴墨已悄然晕开,污了半幅字。她抿了抿唇,带着点孩子气的烦躁,将残纸揉成一团丢进青瓷纸篓。
她重新铺展宣纸,提笔凝神静气,不再看他。
书画很快将药送来。承影双手恭敬接过小小的瓷瓶,再次郑重谢恩,转身快步走向耳房。
鹤栖练完字,坐在案前读书。房间里安静至极,唯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承影已沐浴更衣,伤口也仔细处理过,依旧安静地立在一旁。他的目光落在鹤栖身上,神思却渐渐飘远——
小姐生得那般好看,柳叶似的眉,葡萄般的眼睛,只是平日里训起人来,也凶得很……可她也时常关怀我,今日还特意送药与我……她小小年纪,就能写一手好字丶读许多诗书,才情这般出衆……
正想着,鹤栖突然擡起头,葡萄般的大眼睛看向他,随即递出手中的书:“你来读与我听。”
“……是!”承影连忙上前,半弯着腰,双手恭敬地接过书。
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清晰,一字一句读起来。可他幼时颠沛,未受过正经啓蒙,许多字只认得半边,读起来不免磕磕绊绊。
鹤栖托着腮,歪着头听着。听到读错的地方,便伸出白生生的小手,指着书上的字耐心教他:“这个字念‘雎’,和‘居’的读音一样,记住啦。”声音软糯,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与平日里的威严判若两人。
承影听着,不知不觉走了神。
“你怎麽了?”鹤栖突然问道。
承影浑身一激灵,“扑通”一声跪在青砖地上,膝盖撞出沉闷的声响:“请主人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