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在此遇见柳家兄妹,"他走到近前,扇坠上那颗鸽血红宝石在柳梦蝶眼前一闪而过,指尖划过台边悬挂的灯谜笺,"看来诸位对这灯谜雅趣倒是兴致盎然。"
此时,台上的擂主又成功破解一题。那擂主是个身着石青棉袍的年轻书生,面容清瘦,眉眼间满是书卷气。此刻,他正将“春雨连绵妻独宿”的谜底“一”字,工工整整地写于洒金笺上。
鹤栖伸出青葱般的纤指,轻轻点了点他手中的竹签,“云山,且看这‘冰上生花’,依我之见,可是‘菱’字?冰上生花,菱角生于水中,水面结冰时,菱角花虽不见,却在冰下孕育,恰似冰上生花之意。”
柳梦蝶眼睛亮晶晶的,指尖轻轻戳了戳鹤栖的手腕:"大表姐果然聪慧!"说着便要抢过竹签去敲铜锣,柳云山见状,伸手轻轻按住妹妹的肩膀,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梦蝶且慢,待为兄再选一盏灯来。"
"劳烦取那盏鲛绡宫灯,容我一猜。"他对着管事的人客客气气地拱手说道。
此时台上的石青棉袍书生正对着新挂出的灯谜笺发愁,额头沁出细汗,折扇敲着掌心团团转:"这'残云伴月挂城头',实在是难煞人也!残云究竟是取哪般写法?莫不是出题人故意刁难?"
柳云山眸光一闪,心中已有了答案,却见李景曜已施施然踱到台前。他神态自若,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执起紫毫笔,在砚中轻轻蘸墨,“‘残云’者,‘云’字去一笔为‘厶’,‘伴月’即‘月’旁……”李景曜一边轻声解说,一边笔走龙蛇,须臾之间,“弘”字跃然纸上,字迹刚劲有力,铁画银鈎。
他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掠过鹤栖,那眼神里似有深意,忽然擡手指向街角高台,高声说道:“听说今夜头彩是盏金丝木走马灯,灯上绘着十二花神,倒甚是美丽。”
柳云山闻言,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面上却仍挂着和煦的笑容。
“哥哥快看!那盏玉兔捣药灯好生别致,瞧那玉兔捣药的模样,活灵活现,可爱极了!”
鹤栖伸手轻轻扶正表妹歪斜的珠花,温声细语地说道:“梦蝶且慢些,仔细踩着裙角,莫要摔着了。”
"柳公子可愿与我比试三题?"李景曜嘴角噙着三分笑意,眼神再次掠过鹤栖。
柳云山擡手虚扶袖口,"李公子先请。"
“诸位请看第一题。”掌柜的洪亮声音骤然响起,同时敲响了铜锣,黄铜灯架上垂下的红绸随风轻轻晃动,“‘大街小巷,只容一字’——请!”
李景曜折扇轻叩掌心,檀香木扇骨敲出笃笃的声响。柳云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暗纹,忽然擡眸:“是‘行’字。街衢巷陌,本就是人来人往之处,‘行’既合道路之形,又含通行之意。”
“妙哉!妙哉!”掌柜的一听,不禁击掌大笑,脸上满是赞赏之色,连连点头。
“第二题来也!‘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掌柜的话音还在空气中回荡,李景曜突然向前半步,锦靴踩碎地上的灯影,动作潇洒而自信。“此乃‘缘’字,有心栽花,花却不开,无心插柳,柳却成荫,恰似缘分,无心方得自然成。”他转身朝鹤栖挑眉轻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问道:“姑娘说可是?”
柳云山广袖微动,不着痕迹地挡在表妹身前,微微拱手,语气依旧温和:“李兄高见,佩服佩服。”然而,鹤栖却敏锐察觉到他的不悦,心中暗忖,云山表弟素来温润,此刻怕是动了真火,只是强自隐忍罢了。
“第三题‘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打一字。”掌柜的话音刚落,柳云山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电光石火间,灵感突现,福至心灵,扬声道:“应是‘卅’字,缺一少十,却暗合三十之数。‘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唯独缺少‘一’和‘十’,而将这些数字相连,恰好是三十,所以谜底为‘卅’。”
满场哗然,衆人纷纷惊叹于柳云山的才思敏捷。掌柜的更是激动不已,连敲三下铜锣,高声赞道:“公子大才!公子大才啊!”
李景曜脸色微微一沉,手中扇骨在掌心掐出一道红痕,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能拱手贺道:“倒是在下眼拙了,柳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恰在此时,一声惊恐至极的呼喊骤然划破夜空:“走水啦!走水啦!”这呼喊好似一道凌厉的闪电,刹那间,将整条街市拖入了无边的混乱深渊。眨眼间,街道上乱成一锅粥,衆人惊声尖叫,不顾一切地彼此推搡拥挤,皆拼了命地想要逃离那如恶兽般迅速蔓延的熊熊烈火。
柳云山身姿挺拔如松,即刻张开双臂,将妹妹与表姐牢牢护在身後,高声疾呼:“诸位切莫慌乱!切勿拥挤!”然而,他的话语在这嘈杂鼎沸丶仿若汹涌浪潮的人声里,恰似蚊蝇的嗡嗡细语,转瞬便被无情淹没。汹涌的人潮如失控的洪流不顾一切地向前涌动,柳梦蝶与鹤栖两人身形一晃,险些被这股疯狂的人潮卷走。
李景曜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攥住鹤栖的手,压低声音,口吻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鹤姑娘,紧紧跟好我,我们从那边走!”鹤栖擡眸,对上他沉稳的目光,用力点头,紧紧跟上李景曜的脚步,掌心已满是黏腻的汗水。
柳云山用力将妹妹紧紧搂在怀中,大声喊道:“梦蝶,抱紧哥哥!”
柳梦蝶满脸惊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小手死死地抓住柳云山的脖子,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说:“哥哥,我害怕……”
柳云山摸了摸妹妹的头,语气坚定却温和,安抚道:“莫怕,有哥哥在,定不会让你有事。”
不过须臾之间,街道上的火焰已如狰狞巨兽,张牙舞爪地迅猛蔓延开来,刺鼻气味弥漫四周,令人作呕。人们的呼喊声丶哭号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小贩们惊慌失措,有的手忙脚乱地试图收拾摊位,保住生计;但更多的则是在恐惧的驱使下,抛下所有货物,慌不择路地奔逃。原本充满祥和欢乐氛围的元宵节,就这样在刹那间被破坏得荡然无存,只留下一片混乱与恐慌。
柳云山寻得一处稍安之地,回首却发现鹤栖和李景曜不见了踪影。他眉头紧蹙,神色忧虑,关切地上下打量着妹妹,问道:“梦蝶,你可安好?可有哪里受伤?”
“哥哥,我没事……”柳梦蝶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微微颤抖,却仍强挤出一丝笑意,“哥哥,大表姐呢?她不会有事吧。”
“大表姐和李景曜走了,李公子身手不错,他们应该是安全的。”柳云山望向不远处仍在熊熊燃烧丶火光冲天的大火,神色凝重,“我们先寻个安身之所,此地太过危险,等火势稍缓,再去找他们。”
柳梦蝶点了点头,紧紧抱住兄长,小手攥着他的衣衫,指尖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