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栖亲手调试着新置的珐琅自鸣钟,鎏金指针划过“巳时三刻”,钟摆忽然发出清越的《春江花月夜》曲调。大夫人望着钟体上绘着的京城街景,指尖轻轻摩挲过琉璃釉彩:“你外祖身子可大安?”
“外祖父每日都要早起练拳,雪天也不曾间断。”鹤栖替母亲续了杯碧螺春,茶汤里浮着两朵新采的辛夷花瓣。
话音未落,鹤家主掀帘进来,他望着庭院里追着金鱼风筝跑的鹤子期,眼底泛起笑意:“这风筝的鱼尾铜铃,倒是应了‘风生玉佩响,日转锦帆轻’的意境。”
“正是琉璃厂张老夫子的手艺,特意扎了‘锦鲤衔珠’样式。”鹤栖仰头望着风筝在春风里翻卷,铜铃声与自鸣钟的馀韵交织,“外祖说这铜铃用的是天坛祈年殿檐角的老铜料,风吹过时,能听见百年前的风吟,是真正的‘海晏河清’之音。”她忽而转头看向父亲,眼含笑意,“张老夫子还在风筝骨里藏了首字谜,说是要考考子期的学问。”
鹤子期闻言,“呀”地一声停住脚步,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兴奋:“真的吗?快取下来!我定能猜出!”
大夫人笑着点他鼻尖:“小急性子!”
夜色迷蒙,鹤栖目光缓缓落在那把染血的匕首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伸出手,接过匕首,手指轻轻拂过干涸的血迹。
“可查出是受何人指使?”鹤栖的声音平静。
承影微微擡头,说道:“暂无线索,不过属下定会继续追查,定要将幕後之人揪出。”
鹤栖微微点头,将匕首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四月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扑面而来,撩动着她的发丝。“此事不可声张,以免打草惊蛇。你暗中行事,若有任何发现,即刻向我汇报。”
“是,小姐。”承影领命,起身准备退下。
待承影离开後,鹤栖望着窗外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七月,骄阳似火,酷热难耐,连空气都变得滚烫,二夫人的次女鹤芷迎来了及笄之礼。
庭院中几盆盛开的兰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试图为这略显沉闷的氛围增添一丝生机。但稀疏的宾客和简单的仪式流程,与之前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鹤芷站在厅中,身着素雅的及笄礼服,妆容精致,却难掩眼中的委屈。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微微颤抖,眼神中透露出渴望与失落。二夫人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冷淡,手中不时摆弄着一块玉佩,那玉佩是鹤子仪小时候佩戴的,通体莹润,雕刻着精致的纹路。
鹤芷跪在蒲团上,赞者的唱礼声,忽远忽近,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而又不真实。
“母亲,为何我的及笄之礼如此简单?”鹤芷终于忍不住,眼中含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二夫人微微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及笄而已,何必如此计较。”
鹤芷心中满是怨恨,她紧咬下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感受着那刺痛,仿佛这样才能掩盖心中的委屈。“兄长重要,难道我就不重要吗?我也是您的女儿啊!”鹤芷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甘的光芒,直视着二夫人。
二夫人脸色一沉:“你这孩子,怎麽如此不懂事?家族的未来系于你兄长一身,你就不能多体谅些。”
“体谅?我体谅了这麽多年,得到的又是什麽?”鹤芷情绪激动,泪水夺眶而出,“从小到大,无论我如何努力,您的眼里都只有兄长。同样是您的孩子,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二夫人被鹤芷的话呛得一时语塞,片刻後,她冷冷地说:“你若能像你兄长一样,我自然也会看重你。”
鹤芷心中的怨恨如野草般疯狂生长,她转身跑出了屋子。她坐在一块石头上,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凭什麽?凭什麽他什麽都有,而我却什麽都没有?”
树荫里,生着丛丛野菊,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颤抖着拔下发间的玉簪,那簪子,曾是她的珍爱,此刻却成了她痛苦的源头。突然,她发狠似的往墙上划去,玉石与青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簪头雕刻的并蒂莲,霎时面目全非,那破碎的簪子,仿佛是她破碎的梦想。
“芷小姐?”墙头忽然传来人声,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她惊慌地擡头,少年黝黑的脸上,沾着些许木屑,手里还握着半块没吃完的黍面饼,那质朴的模样,与这深宅大院格格不入。
多年後,鹤芷仍会时常想起这个午後。燥热的风,裹挟着木屑与汗水的味道,那是生活的味道,也是自由的味道。
七月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仿佛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宣泄。鹤千语望着檐下连成珠帘的雨幕,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那节奏,仿佛是她内心的鼓点。扇面绘的墨竹,被雨水洇湿,边缘泛起毛茸茸的晕痕,宛如一幅被泪水模糊的画。
“小姐,查到了。”贴身侍女附耳低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芷小姐近来常与西街。。。”
话音还未落,鹤栖带着大夫匆匆走过游廊。自几日前鹤子期误食毒菇,她便亲自照料。浓苦的药味,混着雨腥气飘来。鹤千语忽然轻笑,“你说,若此刻那位失了倚仗。。。”
惊雷炸响,瞬间淹没了她未尽之语。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她眼底跳动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