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鹤家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处理,朝堂的纷争也不容她有丝毫懈怠。
“这批粮草务必在半月内送到前线,不得有误!”
“是,小姐!”
寒夜中,城门下积雪被踏得咯吱作响。背着破旧药箱的医者立在摇曳的火把下,霜雪覆满青灰布袍,怀中用油布裹了三层的物件被死死护着。守城卫兵的长枪一横,枪尖几乎抵住他胸口:"站住!深更半夜鬼鬼祟祟,什麽人?"
医者掀开布满补丁的兜帽,声音沙哑如破风箱:"我要见守将,北狄布防图在此。"话音刚落,四周卫兵骤然绷紧弓弦,为首的百夫长冷笑:"这冰天雪地,你一介医者从何得来如此机密?"
"昨夜送图的壮士被箭贯穿胸膛,我替他剜出箭头时,看见箭杆刻着北狄狼头。"
"大人!"一名老兵突然挤到前排,"昨夜戌时三刻,北狄军营方向确实燃起冲天大火!"
百夫长脸色微变,挥手示意士兵暂退,却仍紧盯着他怀中的油布:"随我来。若有半句虚言,即刻斩了。"
将军正盯着沙盘上的小旗皱眉,烛泪在案角积成红蜡山。听闻通报时,瞳孔微缩,"带他进来!"
医者踏入营帐时,七八道目光如刃扫来。他将油布包放在案上,三层油纸展开时,一股混着羊脂味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羊皮图上,军营被朱砂圈成蛛网,粮仓红点呈北斗状,军备库标着三重鹿砦与交叉弯刀,十六条暗沟画满倒刺短箭。
"好精细的图!你从何处得来这图?"副将的佩刀已经出鞘。
"昨夜我在雪原救治流民,遇一浑身浴血的壮士。"医者解开药箱夹层,取出带血的箭头,"他将图塞进我怀中,便再没了意识。"
营帐内一片死寂。将军伸手抚摸着地图上的血迹,目光未离图上的狼头印泥,那混着瀚海细沙的狼血印泥,唯有北狄王庭文书专用。
“那位壮士现在如何?”
“九死一生。”
当夜,城主将营帐内灯火通明。
春风轻拂,京城从战火的阴霾中挣脱,处处洋溢着劫後馀生的喜悦。前线的烽火已然熄灭,朝堂之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也随之消散,一切逐渐步入正轨。
皇宫中,一场盛大庄重的新皇登基仪式正在举行。巍峨宫殿前,红毯绵延至高台,两侧侍卫身着鲜亮铠甲,手持长枪,如松般笔挺伫立。微风拂过,旗帜猎猎作响。年幼皇帝在太後怀里。阳光倾洒,为他镀上神圣光辉。钟声悠扬,群臣跪地朝拜,高呼万岁,新的时代就此开啓。
与此同时,鹤家的家族会议室内,鹤家家主端坐主位,目光扫视族老们,缓缓开口:“此次家国危机,鹤栖挺身而出,为家族争得无上荣耀,为国家立下大功。我认为她有能力丶有担当,足以担起鹤家家主之位,诸位可有异议?”
一位白发苍苍的族老微微颔首,赞许道:“鹤栖这孩子,此次所作所为,确实不同凡响。”
其他族老纷纷点头。
角落里,鹤子仪手中的青瓷茶盏微微晃动,琥珀色的茶汤泛起细小涟漪。他擡起头,眉眼弯弯,笑意却未达眼底:“妹妹这份功绩,子仪自然佩服。只是家主之位干系重大,虽说妹妹聪慧过人,但终究是女儿家,日後要抛头露面处理诸多事务,恐怕多有不便。不如先历练几年,等年纪再长些,家主之位也不迟。”
鹤瑶用丝帕掩着唇轻笑:“子仪哥哥所言极是,姐姐此次立下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过,家族産业繁杂,各方关系错综复杂,骤然让姐姐挑起家主重担,万一有个闪失,岂不辜负了父亲和族老们的信任?”
“太後懿旨到!”清亮的嗓音在回廊中回荡,衆人慌忙起身,跪成一片。
身着宫装的女官迈着步伐走进厅内,手中明黄色的卷轴展开时,满室生辉:“奉天承运,太後诏曰:鹤栖巾帼不让须眉,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助我朝转危为安。其智其勇,实乃巾帼楷模。特赐黄金千两丶绸缎百匹,封一品诰命夫人。望其继续为国效力,不负皇恩。钦此!”
“谢太後恩典!”
鹤栖双手过顶接过圣旨,她擡头时,恰与女官对视,对方微微颔首,眼里划过转瞬即逝的赞许。
鹤子仪双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迅速调整表情,恭顺地叩首。鹤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却堆满笑意。
当夜,鹤栖的书房依旧亮着灯。她披着外衣,正对着账本仔细核算。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小姐,已经子时了,您该歇着了。”琴心端来一碗安神汤,温声劝道。
鹤栖头也不擡,手中的毛笔沙沙作响:“这些账目必须在明日族老会之前理清。最近各商铺的进项有些蹊跷,我得查清楚。”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继续伏案疾书。
与此同时,鹤子仪的院子里传来低低的私语声。
“二少爷,那些掌柜的都已经打点好了。只要鹤栖一犯错,我们就联名上书,要求重选家主。”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凑到鹤子仪耳边说道。
鹤子仪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冷笑一声:“她现在风头正盛,我们不能硬碰硬。先让她尝尝当家的滋味,等她露出破绽,就是我们反击之时。”
幽篁院,鹤瑶将一张银票递给身後侍女,“去城西的茶楼,找那个说书先生。让他在讲书时,不经意提到鹤栖用家族産业中饱私囊。记住,话不要说得太直白,要让听衆自己联想。”
侍女福了福身,转身消失在夜色中。